江南春日,日头正好,微风拂过,嫩绿的枝芽迎风摇曳。 这座院落虽是不大,小桥流水,山石花木倒也处处精致,小花园内更是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段棠眉眼间俱是得意,时不时的抚弄着花枝:“当初拿过来,还以为养不活,谁知道最后竟也能开了花。” 孟月华笑道:“段小姐把十八学士养得这般好,有好几个两生花,一个三生花,可见段小姐是极用心了。” 冯玲不以为然,嗤笑了一声:“段小姐用不用心,我是不知道,可顾探花喜花草,谁不知道段家花了大价钱从州府雇了好几个花匠。” 段棠瞪了冯玲一眼:“我与顾郎本有婚约,爱好相同,岂不更好?” 冯玲半仰着脸,冷笑:“呵!瞧段小姐说得,好歹我俩自小相识,你什么时候多了养花的爱好,我却不知道?若不是那顾纪安如今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你会逢迎着去养花?!” 段棠咬牙,假笑道:“今日我只邀了孟小姐赏花,冯二小姐既不喜,又何必跟来?” 孟月华与父亲自福建来石江城一年多,可段冯两家不合,也早有耳闻。段靖南与冯千里在石江城明争暗斗数十年,心里把对方恨个半死,明面上竟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宴请也从来不会拉下对方,见面又难免夹枪带棒。两边的家眷私下更是势同水火,面上也是虚假至极,让人看了都难受。 孟月华笑了笑:“冯小姐头上的珠花,真是别致,别说这石江城,怕是安延府也做不出来。” 冯玲摸了摸头上的珠花,得意道:“这是大姐姊给我的头面里最不起眼的了,京城秀珍楼手艺。” 孟月华佯作吃惊:“听闻楚王妃出嫁,头面便是秀珍楼定制的,在京城若是没有些门路想要在那定制一套头面,怎么也要等个一年半载。” 冯玲谦虚的一笑,却洋洋自得道:“这些我不懂,说是时下京里最流行的款式,大姐与姐夫送了回来,我就只管带。” 段棠奚落道:“也看不出来哪里特别,听闻你大姐夫比你爹都大,眼光也好不到哪里去。” 冯玲顿时黑了脸:“我姐夫可是国子监祭酒当朝四品,岂是你能议论的!” 段棠不屑一顾:“清水衙门的老头子,就是当朝一品,又能……” 孟月华干笑了两声:“段小姐这百褶君当真亮眼,可是江南最时兴的绣工样式?” 段棠完全没有被打断话头的不快,开心道:“孟小姐好眼光!” 冯玲暗暗的瞪了段棠一眼,对孟月华道:“孟小姐喜欢牡丹吗?我家南苑从洛阳移植了一些牡丹,真有几朵奇葩,孟小姐若有兴趣,改日我带你游一游我家南苑。” 冯氏乃石江城的大族,祖上还出过名将,也算豪富一方。南苑占地上百亩,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活水,也当算是石江城极有名的园林,逢年过节时部分景园,也开放给此地的百姓游览,整座园林当算得上石江城景胜。 孟月华祖籍潮汕,自小好风雅,花鸟鱼虫都有涉猎,最喜茶花。放在往日,孟月华这个文官之女是绝不会放下架子来段家赏花,这次能来,全因顾纪安今闱中了状元,进了翰林。 孟月华不肯应冯玲的邀约,笑道:“最近课业有些多,今日能出门也是巧合。” 段棠掩唇笑出了声:“自不量力。” 冯玲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段棠笑着对孟月华道:“有的人打小就自不量力,穿衣打扮衣食住行,都要与人比来比去,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东施效颦。” 冯玲涨红了脸:“说什么东施效颦!若不是顾纪安高中,你我有哪里不一样?” 段棠低笑了一声:“老话说同人不同命,大抵如此。我们当初一样,现在不一样,只怕今后更不一样。冯小姐还是好好珍惜和我们赏花的日子,以后只怕你是没有这样的荣幸了。” 孟月华但笑不语,似乎认同了段棠的话。 冯玲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同人不同命?你有多少斤两我能不知道!装什么大家闺秀!若让那顾纪安知道你的性子,我看你能笑多久!” 段棠笑不露齿,丝毫不恼,细声细气道:“这你就不了解了吧,我们亲事可都是你情我愿的,不管我笑多久,最少我现在是笑着的……” “大小姐!大小姐!”珍珠一口气跑了进来,扶着柱子大喘气。 段棠看见孟月华皱眉,掩唇轻咳,斥责珍珠:“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没见我这里有客人吗?” 翡翠气喘吁吁,指了指外院:“顾家……顾家来人了!” 段棠大喜:“怎么?顾纪安……咳咳,顾郎从京城回来了?” 翡翠摇头,急声道:“不……不不是,顾家来人退婚了!” 段棠怔了怔:“什么?!……你说什么?” 翡翠小声道:“顾家人现在还在前院,让小姐把祖传的玉佩还给他们……” 段棠站在原地楞了半晌,回过神来,恼羞成怒,炮仗般的冲进屋子,拿着一把宝剑冲了出来。 孟月华满目震惊,冯玲就差笑出声来。 段风从外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见段棠持剑朝外跑,大惊失色:“妹妹!冷静!冷静啊!” 段棠拔出宝剑,甩手扔了剑鞘:“你别管!” 段风也顾不上孟月华与冯玲还在院内,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就抢段棠手里的宝剑:“妹妹!你常说冲动是魔鬼啊!” 段棠大怒:“老夫蝇营狗苟这些年,一心讨好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婚事!他说退婚就退婚,我不要面子啦?!!你要是我亲哥,就和我一起去剁了他!” 段风吃力的攥住段棠的手腕:“妹啊!顾家来人也不能说明什么,妹夫他没来,这里面说不定有误会……” 冯玲掩唇轻笑,抢道:“对呀,说不定就是误会啊!不过,我可是听说了,段小姐在私塾里的,对那顾纪安一见倾心,可谓千依百顺,不择手段,怎奈郎心似铁,人家对你爱答不理呢。当初啊,说不定就是虚与委蛇,不得不妥协,如今高中,不用虚与委蛇,亲事自然就不成啦!” 段棠大怒,用剑狠狠的拍向身旁的柱子:“胡说!老夫倒追他不错,可是把人追到手了,没有强取豪夺!他要是爱答不理,我们定黄昏啊!你刚才还一脸羡慕妒忌恨……” “咳咳!”孟月华涨听着这般粗俗不堪的语调,红了脸,心里多是不齿,掩唇道:“突然想起来了,家中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了。”随后福了福身,领着丫鬟快步离开。 冯玲矜持的站在原地,等孟月华带着丫鬟出了二门,也不掩唇了,‘咯咯’笑个前仰后合:“哈哈哈!傻眼了吧!段铁牛!让你得意!你也有今天!都是武将家的大小姐,谁比谁高人一等,没事非要找什么读书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好气好气好气!!”段棠持起剑就去砍冯玲,“冯嘴巴!你从小到大最会落井下石!说得那么热闹,你不也没找个武夫!” 冯玲丝毫不惧,一个高抬脚踢飞剑身,一个转身,就退到十步之外,掐着腰,四仰八叉的站在原地,指着段棠大声骂道:“你以为我不想找个武夫!哼!砍老娘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去砍那个姓顾的负心汉啊!早看那个小白脸靠不住了!数你眼瞎!哼!” 冯玲说完,忙掩唇轻咳,双脚并拢站好,娇声娇气的掩饰道:“哎呀,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今天你家的花可真好看,改天再约段小姐喝茶啦!” 段棠气个仰倒,握着剑的手都哆嗦,怒道:“完蛋了!她肯定会告诉所有人!老夫以后在石江城不要做人了!气死气死气死气死了!” 段风忙上前抓住了段棠的手腕:“阿甜!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听哥说,现在家里是顾老夫人做主,等妹夫从京城回来,我再去给你问问……” “你还叫什么妹夫!”段棠顾嘴咬住段风的手腕,段风吃痛,忍不住的松了手。 段风噎住:“那也要等他从京城回来……” “等他回来石江城都知道我被人退亲啦!要退亲,事先也不私下说个清楚,今日大张旗鼓前来,可见根本没把咱们全家的脸面放在心上,中了状元想退亲也要看看我的剑答不答应!”段棠趁机就朝外院跑。 “阿甜!不能呀!你这样出去,可就真完蛋了!”段风想也不想就扳住了段棠的肩膀,朝后一扯,不想段棠整个人飞了回去,宝剑脱了手,后脑撞在墙上,呆愣了片刻,晕倒地上。 段风怔愣了片刻,才抱住段棠,大惊失色:“大夫!快快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