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对外界而言,和易少的显赫背景一样出名的,就是他的冷漠难近。可现在,易钟深却带着伴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谁能让易少这么破例?
而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易钟深在拒绝侍者近身,亲自收起伞后,他第一句话却不是和守在面前的白家家主打招呼,而是对身旁的人说。
“香水呛。”他低声提醒,“口罩戴好。”
这下,客人们已经不是意外,而是十成的惊愕了。
谁曾见过易少这般体贴?
众人后知后觉地去细看另一位来客,那人身形明显比易钟深纤瘦许多,在这寒冷的冬夜中更显得有些单薄。
尽管他的脸被口罩遮去了大半,却依旧藏不住出色的相貌,单是那一双生得极漂亮的眼眸,就足以令人由衷惊叹。
客人们是看得被惊艳,此刻的白家人,却根本是震惊到难以置信。
最前的白格磊好歹还勉强控制住了表情,白宋却已经失声叫了出来。
“薄、薄溪云?!”
被这声音一提醒,众人才反应过来。
这居然是白家那个被赶出门的假少爷?
因着白家的地位,之前也有不少客人曾见过薄溪云。但今天的少年却比之前明显清减了许多,纤白的脸颊衬得眼睛更大了,似是刚生过一场大病,大家才一时没有认出他。
这下,场面瞬间变得戏剧化起来。
易少居然和这位“假少爷”一起来了白家?
客人们惊讶的同时,宴会厅内还有不少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刚刚还和跟班聊得尽兴的白宋。
人易少这都亲自陪着回来了。
这就是传闻中的“痴心高攀,暗恋不得”?
白宋之前还因为享受众人的注视而愉悦,现下却瞬间转变成了全然的窘迫,他还沉在一片不可置信之中,整个人直挺挺地愣在那里,身形格外僵硬。
事实上,不只是他,连见惯了大场面的白格磊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前段时间因着一笔足以影响白氏发展的大项目,白格磊没少去B城打点。他也找去了易家门上,只是对方的态度一直是公事公办,白格磊始终也没能讨得什么好处。
直到前些天,白格磊因为要求薄溪云改名的事赶去B城,他又忽然收到了易家来过问白氏的消息,顿时觉得说不定有戏。
所以今天易少亲自过来,白格磊只觉自己的猜测正好被印证。
方才客人们争相捧赞,道是白家厉害,才能请到易少,白格磊也同样这么认为。
可现下他看着同来的薄溪云,却有些猜不透易钟深的来意了。
“您这是……”
因着易家的地位,白格磊甚至对一个小辈用了敬称。
但被他小心询问的易钟深,却并没有回答。
众人只见易少默然垂眸,看向了身旁的薄溪云。
诸多视线顺势集中到了薄溪云身上,少年开口:“来拿东西。”
他话说得简短,神色也淡然,仿佛并未察觉众人的瞩目和打量,也并不在意面前众人围拢来欢迎的这么大阵仗。
少年虽然苍白清瘦,却没有一点外人预想中的被赶出白家的落魄狼狈。
甚至于,他也完全没有因为能和易少共同前来,而表现出丝毫的骄纵张扬。
就像薄溪云说的。
他仿佛真的只是为取个东西一样。
白格磊的脸色沉了下来。
旁人看见薄溪云只觉惊艳,白格磊看见他,却觉得这好像是自己的耻辱被剖开晾在所有人面前,被指指点点,任由评判。
翻腾的厌恶涌上心头,白格磊根本难以按捺,他下意识便想开口斥责:“你——”
但他的话才刚出口,就被易钟深的声音打断了。
“学弟来拿东西,我陪他过来。”
易钟深淡淡开口,他仅有的客气也很疏离。
“不巧撞上宴会,打扰了,各位继续。”
白格磊被迫收回了声音。
他不可能对易家人不敬。
转向易钟深时,白格磊已经敛下了情绪,如常道:“易少来,怎么会是打扰?您真是客气了,来,这边贵宾厅请!”
白格磊的话回得很是周到,但客人们已经发现了不对。
易少说,不巧撞上宴会。
这话的意思,是易少根本不知道今天白家会有宴会?
众人这时才明白过来。
这位哪儿是冲着白家来的?
他分明是为了陪这位“假少爷”才过来的。
果然,对白格磊这位家主的亲自邀请,易钟深也没什么反应,他连眼睛都没有抬:“我在这儿等学弟。”
薄溪云独自上了楼,而易钟深就像他说的那样,当真等在了门口。
虽然他刚刚说了“各位继续”,但易少在大门口站着,谁敢真的继续?
甚至于虽然这整个宴会厅里的客人都已经围拢了过来,但如果薄溪云在这儿,他就会发现——
和在学校时一样,这里同样没有人敢与易钟深离得太近。
就连站在最前的白格磊,刚伸手想要缓和下气氛,想到什么,还是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倒是易钟深先开了口。
“谁去帮忙?”
白格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帮薄溪云。
“这……要拿的很多吗,还需要帮忙?”
说实话,白格磊其实根本不明白易钟深今天的举动。
他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易少和那个杂种有什么联系。
“不多。”
易钟深淡淡道。
“学弟的东西不都被扔出去了吗?”
易钟深的声音并不大,他本身的音域也偏低,磁性更多些,不是那种嘹亮惹耳的声线。
但此刻他正是全场视线的焦点,堪称安静的室内,易钟深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客人们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微妙了。
一方面,大家是惊讶于白家的做法——把薄溪云除名的举动无可厚非,毕竟白格磊的确被骗了十多年。
但直接扔东西,就实在有些落于下乘了。
另一方面,更关键的是,众人都察觉到了易钟深的态度。
听他的语气,似是为薄溪云的遭遇感到了不悦。
最让人倍感微妙的,还是易少对薄溪云的称呼。
学弟。
天然便带着一种无形的亲近。
学长学弟更常是大学流行的叫法,不过薄溪云还在念高中。
而要说高中,易钟深之前在一中就读,一中又是Q市最好的高中,在场客人们家里的小辈基本都会在一中上学。
如果真要论起来,这些小辈其实都能算易钟深的同校学弟。
可之前,从来也没人听易少这样叫过。
难不成……
众人忍不住猜测。
易少这回真是来给人撑腰的?
听见易钟深的话,白格磊的表情僵了僵,但提及薄溪云,他依旧没有什么好语气。
“白家被他欺骗了十多年,现在犬子终于被寻回,自然要——”
易钟深根本没有要听他说来话长的意思,直接道。
“证件。”
薄溪云的一些证明还被白家扣在手里,哪怕他之前在这主宅住过许久,现在上去,也不可能独自找到白家人存放的证件。
“学弟竞赛拿了金奖,得到T大的保送邀请,现在需要证件,他取完就离开。”
易钟深声音依旧平淡,但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落在众人耳中,却如惊雷般激起了万千感叹。
“T大??”
“保送!我的天!”
“所以易少是代表T大来的?”
T大在场内每一个家长,乃至绝大多数国人的眼中,都是绝对的梦中情校。哪怕是易钟深,他在外人口中的风评这么好,也绝对有“T大学子”所附上的光环。
难怪刚刚易少一直说的是“学弟”。
保送这事一成,可就真是亲学弟了。
客人们忍不住议论起来,而在诸多讨论声中,已经被忽视了许久的白宋,此刻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趋于惨白。
刚刚易钟深和薄溪云一同进来,直接打脸破了他那些谣言时,白宋在震惊失色之后,还勉强稳住了心神。
但现下,他的耳边一片轰鸣,却是彻底地崩溃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好事总是他的?那个冒牌货,他有什么资格?!
之前因为没能通过学校的竞赛选拔,白宋和家里闹了许久,催着父母去给自己要一个破例的名额,可是学校却坚决没有通过。
直到白家出了真假少爷的事,那个冒牌货在B城高烧不起,白宋才感觉终于出了一口气。
看他还怎么参加竞赛。
可是现在,现在这个假货竟然被保送了T大……
白宋几近面如死灰。
周围却已经没有人会再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只在不远的距离外,站在门口的易钟深忽而抬眸,看了白宋一眼。
但这曾经奢想的注视,白宋都因为心神浑浑噩噩,全然没有发现。
其余的客人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T大的保送,今晚的来客大多和白格磊年龄相仿,他们都是家长,也正是对孩子的学业最为上心的时候。
议论间,除了对T大的向往,还有不少人明显对薄溪云生出了惊叹。
白家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客人们显然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薄溪云还能正常比赛,甚至获得了这么耀眼的成绩。
他才十七岁啊,在大人眼里还是个孩子,却独自承受住了这么大的压力。
这种心态,甚至可能比薄溪云考上T大的能力更为可贵。
对白家真假少爷的事,在座的客人基本都清楚实情,此刻自然也就对薄溪云生出了敬佩之心。
但同样的消息落在白格磊耳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意味。
“去找夫人,让她快上楼去帮忙找证件。”
白格磊对易钟深依旧很客气,闻言便立刻派人前去了。
他停了停,又问。
“易少是替T大来的?”
既然易少的态度是与学业相关,白格磊便不担心了。
他不是没感觉到易少像是对薄溪云有所袒护,但无论旁人如何看待,白格磊却只将薄溪云视作纯粹的耻辱。
最近他寻回的亲儿子,才是真正遗传了他基因的人,在学业上的表现也格外优秀。
算算时间,换礼服的儿子也该下来了。白格磊再开口,便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亲儿子身上引。
“不过这种小事,想来也不值得劳烦易少亲自跑一趟。说来巧,我家小修之前也拿到了竞赛的资格——”
但白格磊没能想到的是,他的话居然又被人打断了。
“谁说不值得跑一趟?”
未关紧的雕花木门再度被推开,一个同样年轻的英俊青年走了进来。
他的声线清润,很是好听。
“这可是全国第四的顶尖成绩,别说钟深要跑一趟,学校在本省内的招生组老师都准备过来了。”
看清来人时,众人又是集体一惊。
“顾、顾少?”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往日里求着都见不到的两家都有人来了?
在Q市,顾家的名号同样响亮,有时甚至会比易家更盛一些。
毕竟,顾家才是真正传承了三代的世家豪门。
不过相比起步于Q市的易先生,顾家只是之前有一个分支曾扎根在Q市,他们的主要势力仍在首都B城,且现在分支也已经搬回了B城。
但饶是如此,也没人胆敢在Q市轻视顾家人。
甚至就连今天主办宴会的白家,当年都是由小顾先生提携起来的。
因此,白格磊对顾少的态度更是客气了三分:“您怎么过来了?”
“有点事。”顾笙说,比起冷冰冰的易少,他开口时温和许多,“本来该早点到的,路上堵车了。”
见到顾笙,客人们初时的惊讶消退之后,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被易少一对比,顾二少简直好相处太多了。顾家搬回B城许久,轻易联络不到,今天简直是个天赐的难得机会。
虽然不知顾二少今天的来意,但只要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绝对稳赚不赔。
只不过还没等众人行动,他们就听见顾笙问易钟深。
“证件拿好了吗?”
证件?
结合顾笙刚刚进门时的话,客人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