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父和杨小曼互相看了看,张父问:“刚才是说有我的信,是不是,我没有听错吧。” 外面又叫了一次,这次没错,两口子抢着出了门,果然看见外面有邮差。 张父问:“同志,我是张如良,听见有我的信。” 邮差没看张父,从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张如良,你的信。” 张父还没接上,就被旁边的杨小曼抢了过去,“是,是明秀来的信,快,老张,快看看。” 杨小曼认字不多,信不大读得下来。张父赶紧拉着杨小曼回了家门,才迫不及待地拆起来了信,读了起来。 张明秀在信上写了在队上发生的事,写了怎么找到了张明岳,张明岳怎么把自己的工作机会让给了她,又把她安排到外公那里住,还写了张明岳要求她剪了头帘挡住额头等等的事,最后让父母放心,她在那里很好,大哥很照顾她,外公也很和蔼,让父母注意身体。 杨小曼听着信早已经泣不成声,伤痛女儿受委屈,又感激张明岳伸出援手,又怕孩子在信里只报喜不报忧。 而张父声音也哽咽着,连着说“明岳是个好孩子,明岳是个好孩子,明秀不会有事,我的孩子都没事。” “爸妈,我听说姐姐来信了,快给我看看。”杨小曼的小儿子张明晨从屋外冲了进来嚷嚷着要看信。 看到母亲流泪,父亲眼圈也红着,张明晨本来兴奋的脸顿时变了,“爸、妈,我姐怎么了?是不是我姐出事了?” 张父赶紧解释:“没,你姐没事,我们是高兴的,你姐找到你大哥了。你大哥很照顾她,给她找了个县城的工作,在百货商场里做售货员,不用待在农村里了。” 张明晨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姐出事了。妈,既然我姐没事,还有了那么好的工作,您就别哭了,多高兴的事呀。” 张父在旁边劝:“是呀。明晨说的对,这是高兴的事,咱们笑,不应该哭。” 杨小曼点着头,在父子俩的相劝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时候张明晨摸着肚子出声了,“妈,那咱吃饭吧,我都饿了。” “呀,妈还没顾上做饭呢,你等着,妈这就做去。”杨小曼这时候才想起来没做饭呢,赶紧张罗。 张父在后面嘱咐:“把那块儿腊肉拿出来,今天有两个孩子的好消息,咱庆祝一下。” 杨小曼应了一声,就听见张明晨的欢呼声。 晚上,杨小曼在屋里收拾东西,张父走进来问:“找什么呢?这段时间你都没睡个好觉,还不赶紧去补觉。” 杨小曼没说话,接着找东西,一会儿她从一个被角掏出一个手绢,里面显然有东西。 杨小曼慢慢打开,手绢里露出一个翡翠镯子,张父看见了赶紧包上,说:“这不是你姥姥给你的嫁妆吗?你傻了,现在敢拿出来。” 张父刚把镯子放在了原位,就听见杨小曼说:“明秀占了明岳这么大便宜,我这个当妈的肯定得替她还上,我这里值钱的也就这个镯子了,我打算把它卖了,把钱给明岳。” 张父眼色一黯,说:“他们本就是兄妹,就该互帮互助,没得分这么清,你先放着吧,现在拿出来这个就是个祸害,等等吧,要是以后明岳确实要明秀还,咱再想办法吧。” 杨小曼有点激动,“老张,我真没想到,那孩子会这么帮明秀,我从来没对他好过。我一直以为明秀跟着明光会好一些。之前,明秀一直没有来信,我心里是怪你的,总怕传来的是坏消息,晚上都不敢睡觉。” 张父拍了拍杨小曼的肩膀,安慰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好几天你晚上睡不着起来我都知道,哎,这事你要相信我,就冲明岳是爸养大的,就不会是坏孩子,他不会不管明秀的。” 杨小曼拍拍放在肩膀的手,说:“我相信,我现在相信,老张,我觉得我错了,当年我不该为了自己的家就觉得明岳是个累赘。我以后会对明岳好的,一定会对他好的,老张,你要相信我。” 张父抬了一下头,“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别想太多了,时候不早,快睡吧,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杨小曼点点头,没说什么,上床关灯睡觉了。 时间果然是遗忘的良药,才没多长时间,周新福就消失在大家的记忆里。 张明岳每天除了完成队上安排的工作外,争分夺秒地看医书。跟刚开始相比,张明岳似乎摸出了一些门道。 张明秀也忘记了在知青点的忧虑,变回了原来小辣椒的性格,但是知青点的生活还是给她带来了变化,变得体贴,会为人着想。每天都给老爷子做好饭才上班,衣服被褥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领到第一个月工资,除了留下自己的生活费,给父母,兄弟和老爷子都买了礼物。 老爷子在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渐渐也喜欢上了这个性格爽利的小姑娘,早忘了她是“那一窝”的人,甚至常跟张明岳说他还不如个小姑娘孝顺。 为了表达自己的孝顺,张明岳认命得每隔几天去看老爷子一次,山上采得,河里摸得,有新鲜玩意儿都孝敬老爷子。 这天老爷子又提起张明秀的好,说小姑娘给他做了一身衣服,还专门穿出来给张明岳看。 张明岳当然不想被比下去,可他今天也没带什么特别的,最后就跟老爷子说他练了一套拳法,坚持练可以浑身通泰,延年益寿。 刚说完就被老爷子追着打,说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在他面前提拳法,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找死,他老人家在部队什么拳法没见过。 张明岳坚持让老爷子试试,说要是不好算他的,他认打认罚。老爷子不信邪,跟着比划吐纳,练了三四遍,越来越有那么点意思。 他刚想夸夸自己,又被老爷子追着满院子打,说他有这么好的东西居然现在才拿出来,真是不孝顺,是不是嫌弃他活得长。 张明岳苦着脸,饭都没吃就跑了,后面半个多月都没敢去县城,直到腊八那天过节,才又提东西上门算哄好了老爷子。 当然张明岳这些天也没有闲着,柳河那天的话提醒了他,没有了周新福,还有别人,谁也不知道再来的是人是鬼。 要只是金条的事情,张明岳大可以埋到老爷子的院子里,可他还要学医,有很多都是中医的书,虽然有革委会的证明,老爷子说的对,有证明也不能说明一切,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就这样张明岳找到李书记,向他表达了想离开知青点单找屋子住的想法,问问他是不是有合适的人家。 李书记表示理解他的想法。其实对周新福的事情李书记也是心存膈应,干了几十年革命,被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讽刺革命理论学得不好,简直是奇耻大辱。 再说知青不住知青点,到老乡家住在别的大队也是有的,到谁家住,知青自己给主家补贴些钱或粮食就行。 李书记肥水不流外人田,给张明岳介绍的是他大哥家。他大哥去的早,就一个侄子也早早没了,侄媳妇改嫁别人,现在就剩下老嫂子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孙子,生活着实艰难。 李书记有心帮衬,可现在谁家东西也不富裕,帮衬多了家里人也有意见。 现在刚好有张明岳想搬出来住,老嫂子也不是那难缠的人,李书记就想给促成了。 李书记先带着张明岳去看了房子,离知青点还真不远,三间大屋子用院墙围着,祖孙俩一人一间,旁边剩下一间可以给张明岳住。屋子里床、桌子都有,收拾得很干净,搬过来就能住。 屋子状态不错,可张明岳还是不太满意,他想找个独门地屋子住,不想跟人合住,就说:“李书记,这里条件还不错,不过有单独的屋子没有?我想看看,比较一下,可这不是小事,还是多看看再做决定,” 李书记倒没有不高兴,介绍着:“家里有空余房子的就两种,一种是盖好等孩子结婚的,一种就像你看的,家里人没了,房子空出来。你在村子里时间不短了,应该知道村东头跟村北边各有一个两间房子的独院儿,不过长时间不住人有点年久失修,你要住还得休整休整,淘换家具,也忒麻烦。” 张明岳点头称是。 李书记又接着说:“老嫂子这个房子你也看了,干净利索,东西都有,你要想独院住着,也行,我找人搬些石头砌个墙,把你要住的屋隔开,院墙再分别砌个门就是了。你看这屋子够大,就是隔开,院子也不嫌小,你要是做饭,我也可以在院子里给砌个灶台,你看咋样。” 张明岳想想也可以接受,说不用灶台,就砌上墙隔开就行,让李书记给谈谈给住家要什么,合适他就住了,完事儿回去等着李书记给准信儿。 当天晚上,李书记就给张明岳回信,说每个月给主家六块钱,不要粮食,要是同意他就安排人砌墙。张明岳没多想就同意了。 这时候知青点的人才知道他要搬出去住,都过来留他,说是知青点是一个大家庭,要是搬出去就离得远了,怎么都不得劲。 张明岳已经决定了自不会再变,说让他们当那屋也是知青点,反正离得也不远。 这么说好像大家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更何况张明岳吃饭还和他们一起,就更没有什么可伤感的。 李书记的速度相当之快,不过两天时间就准备停当。到第三天,刘明他们就帮张明岳搬了家,因为没盘灶,连温居都不用呢。 张明岳搬家的事情在王家庄大队里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可年关将至,家家关注的事情太多,张明岳的事情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