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有两女都正直及笄之年,左邻右舍都将此事视为茶余饭后的笑谈,正因为大女儿樊凝长相丑陋,脸曾在小时候被滚水烫伤,无药医治所以留下了伤疤。可二女儿却与她有云泥只差,她的容貌甚于毛嫱、西施,只看一眼便是终身难忘。 — — 于是众人嗟叹:“你们有没有看到纪家的两个女儿?这二女子樊玥生的是如花似玉,这大女子樊凝一个呐是天上的凤凰,另一个呢,是河里的野鸭。” “可不是嘛,也难怪不是同一个娘胎所出,总是会有差别的。”也难怪众人议论,樊凝和樊玥并非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父亲樊城第一个妻子病逝后他便娶了现在这个妻子,还带来了在外头所生的女儿樊玥。他的妻子王玉莹是个极为有用的女人,家里大小事务都由她决定,她说一樊城绝不敢说二。 讨论间,一少女缓缓地朝着人群中央走来,只听一妇人噤声:“你看,这说来就来了。” 那些人立马换了一副忙碌的样子,只待她走远后才夸赞,“真是漂亮,这脸蛋简直比牡丹还要娇上三分。” 少女径直走到一间卜卦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他虽年事已高却面色红润,看起来极为精神,“这位淑女,你可要卜算一卦?” “你的卦相可灵?”樊玥抱着半信半疑地态度来求卦,听说这家卦摊只替有缘人算卦,准则收钱,若不准分文不取。 老者也不强求心中只有愿者上钩的心态,淡笑:“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思索了半晌,樊玥还是做了决定,“那便替我算一卦。” “还请淑女写三个字。”老者递上了笔和龟甲,只需她在龟甲上写下心中所想的三个字。 看着老者专注的神情樊玥心中有些不安,问道:“怎么样了?” “您测的是姻缘?”老者将铜钱放入了龟甲之中,反手一掷,铜板在转动了两下平稳地落在了桌上。他见樊玥点头,心中似乎早已如明镜一般,“恕老夫直言,淑女命定嫁入高门,但此卦为极凶之卦,您需得小心与你最亲近之人,否则你将人财两空。” 虽说嫁入高门,但对她却是祸非福,只因命非她命,到头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樊玥一听心中有些七上八下,追问道:“既然这样可有法解?” “命定如此,保全己身还需少行恶事,否则得不偿失。”老者并不多言,天机不可泄露,而命数不可更改。 “你这老头一派胡言!”樊玥连钱都还未付便艴然不悦地跑开了,老者却面色平静也不上前讨要,这是他算的最后一卦,从今日起他便收起所有的占卜用具,隐姓埋名。 在一间简陋的平民小屋,樊凝拿着新纳的草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面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但同她并不亲近,“父亲,这是我给你新纳的草鞋,您试试和不和脚。” 樊城还未开口就被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打断,“谁让你进房间的?一脚的泥就踩着进来!” “娘,我只是想给父亲送双鞋子而已。”樊凝亦是不想让父亲左右为难才唤她一声“娘”,这些年来自己所受的苦和所有的屈辱无人可以理解,也没有人可以帮她说上话。 王玉莹依旧横眉立目地对着她,双手叉腰说道:“那就将鞋脱了再进来。” 樊凝看着火盆子里被烧起来的鞋子,眼泪差点涌出了眼眶,她做这些只想尽尽孝道,而她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尚能如此对自己,何况是父亲不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这是我亲手为父亲做的。” “你父亲他穿不惯这些,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王玉莹又十分嫌弃地看着她沾满泥土的鞋子,虽然他们家家境也并非十分落魄,可是家里的大小事务都归她管,若她不肯拿出钱给樊凝买鞋,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六年前的那一幕几乎历历在目,也是这样下雪的天气,那时的樊凝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王玉莹正在火盆子旁边做衣裳,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碍于天气寒冷懒得动弹,便对一旁的小女孩说:“樊凝,水该烧开了,将铫子给娘拿过来。” 那瘦小的身体冻得通红的小手哆嗦地走到了厨房,以前娘亲在的时候她从未做过这个,她现在也年幼,铁质的铫子里装满了水,她就站在小杌上够着把手,怎知踩了雪的鞋子站在小杌打滑,连人和铫子一同掉在了地上。娇嫩的皮肤哪经得住这滚烫的水,阵阵的刺痛让樊凝第一次痛得哭出了声。就在这时父亲刚从外头回来听到了哭喊声,连忙放下了铁犁铧和菘菜从田地里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里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孩子怎么哭成了这样。” 王玉莹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皱着眉责骂道:“哎呀,凝儿,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么重的东西不要去碰你就是不听,你看你是不是被烫到了。”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刚刚失去了母亲,樊城还是心疼的,她的母亲常年生病体弱不得行房事,所以樊城在外头找了一个女人生下了樊玥,对于这个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孩子哭成了这样,咱们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 “他爹,这上头刚来收过税,哪还有钱给她看病?”王玉莹淡淡地看了一眼,女孩的皮肤腊白,已感觉不到了什么疼痛,便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樊城迟疑道:“可这~” “放心吧,弄些井水帮她冷敷下,死不了人的。”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所以樊凝就在那时脸上和手臂上留下了伤疤,她足渐变得不爱出门,沉默寡言,生怕会有人笑话她。她的妹妹樊玥不过比她小一岁,可提亲的人从门口排到了市集,可自己已是及笄却无人问津,可是她不甘心这就是她的命,她不认命! “这是我的东西。”樊凝怒不可遏地推开了王玉莹冲到了火盆旁边,又将它一脚踢翻。 王玉莹见到她方才的举动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了她的长辫,厉声道:“嗳,你这小贱蹄子居然敢推我?”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她拽着自己的头发,樊凝有时候真的更想将自己的头发剪个精光,这样王玉莹就不会总是拽着自己的两条辫子不放。 “到底谁是贱蹄子?”她扬眉理直气壮地看着女人,她不能一昧的忍让,她需要反击,她还有自己的父亲,她站直了身子,说道:“父亲,您出城不在郢都时,女儿亲眼看到她带野男人进来。” 听到这句话的王玉莹急了,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手中的力道又加紧了几分,在一旁疾言厉色地吼道:“你这小畜生胡说八道些什么?” “父亲您若不信,那绣着木槿花的亵衣就是证据,她送给了那个野男人。”王氏偷情并非一两次,只要父亲一走总会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到他们的家里来,而王玉莹每次也只说是做衣服的裁缝。 可久而久之这样的话也只是自欺欺人,且不说三人成虎,十传一一传百都会成为众人口中的事实,这件事也不仅仅只是捕风捉影。 小小年纪却说出如此歹毒之话来这是王玉莹所没有想到的,她看着樊城错愕的神情连忙解释:“夫君,你要相信我。”她指着少女用手绢擦着眼角的泪珠,愤恨道:“我养了你那么多年,竟然是个不中用的白眼狼!” 经过了一番争吵,樊城虽未理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也能察觉到自己对女儿的疏忽,她亦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怎能盲人摸象嫌弃她的外表丑陋呢?他弯下了腰摩挲着她光洁的右脸,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凝儿,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樊凝倔强地摇了摇头,虽然不能改变王玉莹在家中的地位,但能令父亲心中有底这已是成功的第一步,“父亲,凝儿不委屈,只要你能看清那恶婆娘的真面目。” “以后你不用一个人睡在柴草房,回家里去睡,同你妹妹睡在一起。”他拉着樊凝的手走到了小屋前。 少女松开了手,脸上的神情十分犹豫:“可是~” “没什么可是,那也是你的家。”樊城常年在外做生意,很少能管到家中的事,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 樊凝咬了咬蔷薇色的唇,她从未与那个所谓的妹妹有过多的接近,更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同她朝夕相处,而樊玥见到她便将她的包裹扔到了床下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想看着少女如何像一只家犬钻进床底下去捡自己的包袱,没想到樊凝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她果真蹲下身取回了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