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能来呢?欧阳时不时来宣传他的婚姻哲学,我可曾反对过?你同顾小姐一起办报,我又曾反对过?当然,盖因我没有反对的资格。”她并不支持周先生来这里。如果他俩处于平等地位,那也是很平常的一句问话。只是对于一个处于弱势的人,任何一句话都能戳中她脆弱的情绪。所以,做朋友,做夫妻,都应找同阶层的人。
傅与乔以为她借机吃醋,并不搭她的话茬:“你不是腰痛么?还能下楼待客?”
她扶着自己的腰,“也不知道我腰是怎么这样的?”突然她变了脸:“要是我对外界说,这是你把我摔成这样的,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扶着腰坐在了沙发上,“如果我对外说您对我进行了虐待,”她挤出一丝笑看向他,“这会有损您的声誉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按照大理院释例,要么两愿离异,要么虐待导致离婚。傅少爷,您觉得哪个对您比较好?我尊重您的意见。”
“你累了,该休息了。”
“对,我是累了。我受够了在人前装模作样了。我没有做戏的天赋,这一天一天的演戏,是要演到死吗?戏总有唱完的那天,我们哪天是个头啊?您换个有天赋的演员吧。您条件这么好,总会找到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现在非常地清醒。”她看向他,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西装,马甲衬衫领带搭配得恰到好处,“您今天穿得真精神,领带换一条也不影响您的风采。而且领带固然重要,可就算没有,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损失,您还是那个人人歆羡的少爷。”
“你是把自己比作一个物件么?我从未这么看待过你,我也没这么看待过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
“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您就不能坦诚一点儿吗?”
“如果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这种小女孩儿才会提的问题,那么我诚实地告诉你,没有。可我并没有把你看成过一个玩意儿。我也从来都不认为,男女在一起,是一个爱情问题。”
她笑了笑,“那就是钱的问题了?”
“我并没有这么说过。不过谁也不能否认,婚姻是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的。”说完他扫了一眼她,“你开店也是需要钱的。婚姻,本质上是契约关系,最重要的是公平互利。在这个基础上,彼此不讨厌就足够了。我不讨厌你,我想你应该不讨厌我。”
对,直到现在她也不能够讨厌他,她的犹疑、不果决都来自这一点。对于原主,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最坏的选择。而对于她,她不想彻底地激怒他,与他正面发生冲突,谁愿意同自己的偶像发生激烈的冲突呢?哪怕已经是过去时,哪怕对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她想跟他体面地分开。可她越想体面,越不能体面。
杜加林狠了狠心,“您之前给我存的款,我算了算我一共花了两千五百块钱。这笔款子我会马上还给您。至于我前几年在傅家的花销,如果您需要的话,尽可以开个单子,在我的能力之内我也会努力把钱给您。”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你现在收回你的想法,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我希望您什么都听到了,我不想再重复了。我并不计较你爱不爱我,那并不重要,我爱一个人,我可以为他做饭,为他洗衣服,为他熨衬衫,甚至于跪在地上为他洗脚剪指甲,他爱不爱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为他做这些我难受,我贱得慌。但这一切都必须是我自愿的,而不是我迫于金钱和其他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她没有这席话,傅少爷便打算给她分析家庭和经济压力来打消她这个想法。但她这么说了,他只得说:“在你看来,我们是这样的一种关系?”
“咱们不可以坦诚一点么?您不同意离婚,是因为在情感上需要我,还是在精神上需要我?都不吧。其他层面的需要不就是纯粹物质上的需要么?您需要我跟需要一条领带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么?不过是为了装饰和使用。我不想当您的领带了。”她太过激动连腰疼都忘了,“您说婚姻是公平互利,不就是说我拿了钱就要满足您装饰和使用的需要么?”
“我有一百条领带,可我只有一位太太。你没必要把我们的婚姻形容得如此不堪。”
“事物的性质并不会因为数量的多寡而改变。您自然不会考虑一根领带的想法。但如果如您所说,您把我当成一个人的话,我希望您能仔细地考虑下。婚姻如果是契约,自然可以终止,我愿意负责毁约的代价。”
从卧房出来,傅与乔狠狠地扯了一把自己的领带,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一点儿超出了他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