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严他锐说过不在乎有无婚事,不在乎婚事从繁从简,但在秋旷醒看来,此事不办也罢,不误情浓,若办,就重要非凡,是不能如此轻薄的。
再者,他不是当真头脑不济,只消扫一眼身侧的严他锐,看得出后者分明也顾虑暗怀,不置可否。
秋旷醒笑一笑,伸手在严他锐眼前晃晃,含住笑问:“你怕什么?不到万不得已,眼下我不决定这样做。”
严他锐却绝不是很不情愿和他成亲,闻言哑然亦笑,柔声回答:“你瞧得出我怕?”
秋旷醒点头道:“好像你行事,一时缺少对策时也不大紧张,顶多是忧虑不悦。”他留心很久了,严他锐的气质不是由胸有成竹算无遗策带来的。有时严他锐也赧然,有时难免身不由己,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统统不妨碍他周身一派自在雍容。
严他锐凝视着他,起身为他斟了一杯清茶,只好承认:“昨夜至今,我也想了不少。我怕——”
难得秋旷醒打断他,忽而静静问道:“我也想过了。你怕有朝一日,要不然是你为我低头违心,罔顾国仇,不孝不义,要不然是我因你颠沛流离,怨你恨你,沦为天下话柄,对不对?”
严他锐惆怅长叹道:“是。我一见你,就想得到你,心内深处极不愿瞒你负你。但何去何从,哪一条路才问心无愧,世事如何两全?你理该拥有考虑的时日机会,岂能糊糊涂涂因我不断冒险。”
秋旷醒道:“你是说,你一定要报复圣上,或许如今暗地里已有部署死士了。”
严他锐居然坦白道:“是。”又道,“不过我不想骗你,我确确绝不利用你谋取地位。”
不意秋旷醒哈哈朗笑了,眉间渐生快慰之色,超乎他推想地正色道:“严公子,我实则不是一个不爱顾虑的人,我顾虑时常悄悄里多。但你忘了,你我才是一种人。这是何来的难题?你与我,注定都不可能真心爱上空有容貌皎洁、倾国倾城的人,不可能爱上只求逍遥自在、不求背负丁点责任的人,不爱任性娇憨,不爱天真懵懂。我从未指望你勒马罢手,为情所困,困此牢狱度过一生。假若你宁肯这样选择,你根本进不入我的天地;你说你甚至不两难,只等我面对结果,自己选择是否抽身忘记你,我听了很开怀。不如你我今日就誓约先立——如今圣上消战不起,文政尚可,江山勉算稳定,再小的战役,终必牵扯人命,我暂不倾向平添波澜,因此不会助你;但若他日圣上行为不妥,或是我慢慢了解你方略非常,当真能改革政局,普照天下王土,值得追随,我宁愿陪你冒大不韪。你我各凭本领,情就是情,梦就是梦,忠义求全,无怨无悔,如何?”
严他锐从来不是不敬重他的,然而这席话,仍然聆得脸色微变,心底震动,失声道:“你……”跟着叹息更重:“你实在是个君子。却也太惹人担心了。”
秋旷醒微笑道:“你也是正人君子。不必为我生忧,圣上封我做忠王,忠字是为‘中心’,不偏不倚,是非直谏,普天之下,一视同仁,才是忠心。只也请你永远不要淡忘,恕字‘如心’,若有一天日月更换,向谁怒,怒几多,如何忌,都是千秋作证的痕迹。”
严他锐一致深深笑过,递茶与他,自又斟酌一杯。四目相交,脉脉含情,两杯相碰,潇洒成誓。喝过这杯盟茶,秋旷醒真正心境大快了,越思索越觉严他锐不愧是情劫中人,简直堪称和他志趣天造地设。从前他浑以为情劫对象和他一定是团孽缘呢,这时已忍不住含笑不止,抬手仰面牵一牵严他锐墨蓝衣袖,轻轻声地道:“亲亲我,我好奇三十年,还从未试过。”
……活过二十四年,严他锐也还从未见过有男人这么朝自己撒娇,更没想到这个男人是秋旷醒。
当断则断。
严他锐立即俯下身,先遣一只拇指柔和地刮抚了抚他眼角令人哭笑不得的红肿处。
然后转瞬,嘴唇上更柔软的触感向着秋旷醒如期而至,不止柔,而且温暖,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呼吸带来的微风、发间淡淡肃静的清香随之也更近更密地包围他。只一个吻,不是拥抱,也有被拥抱的感受。
同样如期而至的是在秋旷醒预料之中的急痛烈痛——他倒未想象会疼痛到这个地步,可能因为这一吻也算作他触入、打开了对方身体的某个部分——刹那间,他唇齿之间仿佛逼进一柄匕首,扎得他浑身激剧一颤,胸膛犹如碎裂,双眼神志一空。这个吻飞快结束了,严他锐马上感到了不对,他登时知道不妙,此番他对不住严他锐了。
无奈歉疚之余,他又忍不住觉得很快乐。
他很快乐。他又赢了。不需要害怕伤痕伤口,逃避魔剑,愧对梦想;不需要提防来日兵变,失国失爱,两厢为难;不需要困于煞气添伤,和情郎相敬如宾,小心翼翼。
这一世人生,他从来不输。这一千三百年,他从来不输。
……
只另一边,前一瞬严他锐尚暗暗微笑,笑他想不到泪水甜丝丝,双唇也真是甜丝丝的,下一瞬,迅觉怀里身躯颤抖,臂弯加重,秋旷醒似乎是发病了,便马上辞唇定睛,果真,他才一动作,脸颊后退,但见秋旷醒猛然大口吐血,血线顺侧脸堪称滚滚涌落,人眼波残存薄疚,渐渐闭眼,世事不省了。
“夏珑!夏大人!传太医!”严他锐皱眉忙喝,同时反应敏捷,飞速扯下掌心纱布重新割裂昨日旧伤,四顾不知秋旷醒平日拭血的帕子搁在哪里,只得匆匆抓过艳鬼留下的洁净霞色盖头将就给秋旷醒擦了擦满唇满口的鲜血。
数滴蓝色魔血落入通红唇里去,他不醒。
虽说眉山不知为何,是不蹙,宽着的。
严他锐独自瞧一瞧自己的左手,面色一沉,疑心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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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主素眠突然欲入魔界,为此,荧路此日返还了魔界一趟。
成欢,就是昔年去往人间为魔尊留下一片魔叶、最后阴差阳错助小白花化了形的副手魔共她玩笑:“忙坏了你,分/身有术呀。”
荧路遂也笑盈盈和他调侃几句,而后面容转肃,腾云且飞且问:“冥主怎么来得成?他不是魔族,修为强劲,找到了什么法子?”
成欢却道:“他没找到任何法子,他放弃了修为。战神快闭关了,冥主应该是不安了,声称来谈和。谁都知晓魔界迟早进攻天界,只不过未必想得到是陛下不在的这时节。”
荧路大惊,道:“什么?”尽管寄存他处的力量不是必取不回来,此举始终风险重大,可魔界冥界并不特殊交好,素眠入魔界,是很容易遭遇袭击的。
她迷惑追问:“仙魔开战,关冥主什么事?”
成欢也不解,答道:“确实不关地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