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欢看着戏台子那出闹剧,安望久本就是极怯弱的性子,这一身滑稽的衣着和脸上这红红白白的涂抹,想来也是苏璐那帮子人给她硬弄上去的,非逼着她扮的这个丑角。 安望久大小也是位侍郎家的嫡女,窝囊成这样也是让人深恨其不争,这样性情的人唯有真的痛到深处,方能够生出些狠毒劲儿来反抗,若非如此,这懦弱退让的性子是拗不过来了。 谢长欢心知这事情急不来,这时插手早了,安望久便吃不着教训。谢长欢一口把手上的酥糖吃完,这甜味齁到了嗓子眼她忍不住皱皱眉头,咽了口清茶将嘴里的甜味冲淡。 台上头扮演西宫夏氏的骆微铃对着几乎蜷缩做一团的安望久咄咄相逼,安望久已经没有退路了,眼看着再往后退着便要摔到了台子底下。 谢长欢见状皱眉,正预备起身,却被戏台子上头的一声尖叫声镇住,原本一直沉默低着脑袋的安望久推开了逼到自己面前的骆微铃,一双通红的眼睛怨毒的直直看着面前人。 成了,谢长欢心中暗道,站起身来挑挑眉毛直接对苏璐道:“安姑娘今日看上去有些身体不适,怕是配合不了你们把这台戏演下去了。 “那齐王东西宫钟氏与夏氏的故事我从前也看过,戏是好戏,断断不能就这么只演了一半,没头没尾的,我替安姑娘扮那东宫钟氏,继续把这台戏演下去吧。” 谢长欢说罢一笑,也不等一脸意外的苏璐做出任何反应,就往那戏台子走了过去。 后台,请来的戏班子还未散,一帮人正在这处歇着呢,有些戏服和演戏用的刀枪剑戟还未来得及收拾,零散的放置在旁边。 “这些里头打人最疼的是哪一样?”谢长欢站在刀剑架子前,向那戏班子一脸疑惑的老板活计们问道。 后台一帮人不清楚这突然闯进来的谢长欢的身份,看她衣着不凡也不好得罪,正是惊疑不定不敢说话的时候,却是一把童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那条棍子,其他都是纸糊的,就那是真材实料的结实木头,我师父每回拿来追着抽我可疼了。” 谢长欢笑着打量那出声的孩子,刚刚才演过一出观音降世的戏,这孩子在里头演的是个撒花女童,此时还穿着见粉色的戏服,红头绳扎着两辫子,生得很是机灵可爱,扑闪的大眼下有颗狡黠的小痣。 “谢了。”谢长欢向那小童道了谢,走过去伸手拿了那根有些沉的木棍子,然后掀了幕布往戏台子前头去。 谢长欢拍拍红着眼睛的安久望,让碧珠先把人带下去休息会儿,自己提着那后台拎来的棍子藏在身后,对一脸意外的骆微铃笑道:“我来陪你演完这出戏。” 本是西宫奚落东宫面貌丑陋的戏码,此时只见谢长欢转而板起脸来,严声对骆微铃斥责道:“本宫奔走沙场,为国守疆拓土,抵御外敌。你身为西宫却不知为君王分忧,奢靡成性,大肆铺张,如今更是蛊惑君王,陷害忠良。” 谢长欢虽因着年纪的缘故,个头要比骆微铃小了一截,但她大眼睛直视着骆微铃,傲倨高昂着头,此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平日就是十分气焰嚣张处处压她们一头的大小姐,此时这么逼着面前的骆微铃虽摸不清状况,却不敢违抗,禁不住退缩后退。 “本宫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 骆微铃没防备谢长欢兜头一棍子便打了上来,虽护着了脑袋,打在背上这一棍子又沉又狠,只听追上来打人的谢长欢有理有据的训斥道:“这一下为被你残害的忠良所打!” 也不知道谢长欢这死丫头个子小小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儿,骆微铃被她追得踉踉跄跄想往戏台子下边跑,却没想自己踩着了戏服长长的下摆,脚下一绊,直接自己给滚到了台子下头。 此时在下边的一群人才回过神来,跑去去扶摔下去狼狈不堪的骆微铃,围着去看她情况如何。骆微铃才把护着脑袋的手松开,她自己滚下去时候磕的鼻青脸肿,现在鼻涕泪眼一大把的更是难看。 “你下台的方式倒是别致,也不枉我亲自上台来陪你演这台戏了。”谢长欢把手上的棍子一扔,看着台上乱成一团的众人笑道。“今儿就到这吧,我已经是十分尽兴,就不知道你们如何。” 谢长欢说完也不管下边一群神色各异或是愣住或是咬牙的苏璐那帮人,径自去找等在一边的碧珠。扫了眼站在碧珠身旁的安望久,谢长欢问她道:“安姑娘,你是要跟我一块儿离开或是留着在这里?” 谢长欢本就不是什么十分耐心的性子,见安久望仍是低头不语的模样,便觉得之前那些教训和欺负她是白受了,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谢长欢此时只觉失望,正欲带着碧珠离开苏府。 “我想离开。”一双手拉住了谢长欢的衣袖,安望久的声音不大却没有犹豫,看来这次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这么懦弱苟且的混在苏璐这群人当中了。 回到公主府以后,谢长欢便领了人到自己房中,让迎过来的丹珠去打盆温水来给安望久打洗脸。 “多谢。”安望久对谢长欢道。 “别谢我,我只是顺带把你领回来。你赶紧把这一脸乱七八糟的洗干净吧,不然回去你爹娘有得要盘问你的,到时可有你难受的。” 听了谢长欢这么说了,安玉久陷入了沉默,丹珠端着盆温水和帕子过来适时的打破了房中的寂静,温和劝道:“安姑娘,先洗洗脸吧。” 安望久接过丹珠拧好的帕子,用力的擦拭着脸上的油墨粉彩,因着涂得厚了些,把原本白嫩的脸擦得泛红了才露出原本的模样。 谢长欢打量着安望久的脸,她其实生得并不难看,倒也清秀可爱,只是时常垂着脑袋,弓着身子这畏缩懦弱的形容让人实在看不过眼。 “安姑娘,之前的绣囊,我还未曾当面谢你的心意。”谢长欢状似无意的挑起话头。“现在想想,你能耐下心思做这仔细活儿,可是家里母亲姐妹常带着做。” 安望久听这话,嘴角噙着抹苦笑:“让谢姑娘你见笑了,家母和姐姐们都十分精干,爹爹心思在管教弟弟上头。我从小就不大有自己的主意,大事小事觉得听她们话便好。他们或许没说错,我这人只会傻乎乎跟着,真的不大成器。” 谢长欢端起桌面的一盘柿子走到安望久面前,将红澄澄的大柿子捧着盘子呈到她的面前。“你挑挑,这一盘柿子里头你会选哪一个?” 安望久有些不解谢长欢用意,望了眼盘子里头的柿子,然后只伸手挑了一个看着熟透了的大红柿子。 “没错,挑了个最熟,最软的。”对她的选择,谢长欢一笑道:“换作我,或是换作任何其他的人都会像你这么挑的。” 谢长欢坐着也从盘子里头挑了个柿子,兀自撕起柿子皮来了。“谁都知道,柿子捡软的捏,怪也只够怪这柿子软面,不够硬气。” “你坐会儿,碧珠会拿套衣裳给你换。已经叫人送信儿到你家,说我带你来公主府玩了。等晚一些再让府里安排马车送你,你自己稍微想想把这事圆一下,应该也能在你爹娘那含混过去。” 谢长欢把剩下的柿子塞到嘴巴里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安望久也不逼着她,嘴里含糊的说道:“你自己坐这儿好好想想,我回来都有一阵子了得赶紧先去我娘那儿一趟,不然她回头又得说我了。” 吩咐了丹珠照看这安望久,谢长欢便动身去寻长公主。还未等谢长欢见到长公主,锦笙姑姑早早已经等在必经的路上,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先一步将她拉到旁边了。 “小姑奶奶今儿又去那儿耍了威风回来呀?” “锦姑姑,我人也不过刚回来凳子都还未坐热,怎么您就知道了?”谢长欢对于自己做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否认,甚至带点儿得意洋洋。 锦笙看这自小看着长大的大小姐很是无奈。“你呀你,人都找上门了怎么能不知道呢?那骆家夫人哭哭啼啼带着女儿来公主府这儿告状,殿下正在正厅那儿应付她呢。” “哦?那她告的是什么状呀?我搅了那戏台子一团糟?我拿棍子抽了那骆微铃一顿?还是说把她吓得滚到了台子底下?”谢长欢挑挑眉毛问道。 这小祖宗比自个儿想的还能折腾,锦笙听着谢长欢这一通供认不讳又是想笑又是无奈。 “锦姑姑,我本就是要去阿娘那儿的,现在听闻有人为我的事儿找上门了,更是要看看她倒是能拿我如何?” 还未等锦笙开口劝阻,谢长欢拔腿就兴匆匆的往那公主府面客的正厅奔去,那股子兴奋劲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 谢长欢小小年纪便不好欺负,长公主这边的便宜也不是好讨的。长公主端着茶杯一言不发,听着骆家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述说着自家女儿的惨况与无辜。 当年在宫中,长公主跟宁皇后应对嫔妃花样百出的颠倒是非和搬弄构陷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沙呢。 长公主看着面前这女人拙劣的表演,就这么挤出几滴眼泪来,就想占了正理让公主府主动先低头赔罪,看透了骆夫人的小算盘,她心底只是冷笑。 骆夫人说了半天,脸上眼泪也干了七八分,面前的元嘉长公主只喝茶一言不发。骆夫人一把手拉过自家女儿正打算掀了袖子给人看看身上的磕伤。 长公主抬手阻止了骆夫人,将手上的茶盏一放,才缓缓的开口道:“骆夫人,令千金身上的伤我大抵也知道什么情况了,不必如此。” “这事我也听夫人说了遍,你刚刚说这出齐王东西宫相争的戏是令千金和几个小姐妹一块儿编排的,我没有听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