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无归望着元哥的背影,只觉得这人身上应该有很多故事。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双手抹眉调出了红圈影,低声念了元哥两个字,红圈中出现了许多很高的房子在一块黑色边框的板子里,那板子里面还有金属的车子在飞驰,人们穿得也不是长袍……
这一看就不是大周。
所以,他一定是外番人。
等元哥打水回来时,周无归已经给他下了这样的定义。他甚至觉得元哥还很有可能原本就住在驿馆中,不然怎么会对这里如此熟悉?
可是,如果元哥原本就是这驿馆的人,那他们岂不是就违反了‘不留人’盟约?
这下,周无归更坐不住了。他匆匆洗漱干净,都没仔细看清楚就换上了元哥为他拿来的裙子,然后就开始催促元哥赶紧走。
元哥却又换了张新毯子垫着胳膊,把他抱起来放进了轮椅里,而后给他头上扣了顶幂篱,说:“从现在起,你扮演我的、妹,算了,就弟弟吧。记住,咱们是从遥远的东方大夏国漂洋过海而来,就为一睹大周人鱼舞的风采。要是有人问你为何身为男子却穿裙子,你就告诉他,这是遥远东方大夏国的传统,明白了吗?”
“好吧。”
周无归着急离开,指甲一直在扣幂篱的纱,已经扣出两个洞,再不走,那纱很快就会被他扣烂了。
“别扣了,马上出发。”元哥发现后,哭笑不得。
他也换好了衣裳,头上还戴着一顶两边翘起的帽子,高大英俊又潇洒的样子像是一名富裕的浪客。他拾起周无归的滑板,对折后和那块垫手的毯子一起收进轮椅地下的置物架。
而后,元哥推着周无归从驿馆后门离开。
后门外是一条巷子,两边高墙间的距离,大概只有四尺。就是这么一条狭窄的瓮巷,几乎在他们刚出来的同一刻,两头的路口就被瞬间涌现的飞鱼骑给堵住了。
周无归的一颗心也因此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又一次小声和元哥商量:“要不还是分开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有人被我连累送命。”
“那你可得温柔一点,别让他们死了。”元哥轻笑道:“知道怎么逛超市吗?”
“什么超市?你在说什么?”
飞鱼骑们从两头涌进来,巷子里瞬间被人头填满。
周无归全神戒备,就听元哥笑道:“亮脚吧,弟弟!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真正的本领了!还有——”
他一脚踩到轮椅的后杠上,像推着一辆超市购物车那般,把前半身的重量下压,脸贴近了周无归说:“逛超市的精髓就是,扫货!来拉!购!”
周无归才把脚伸出来,身下的轮椅就如同离弦之箭般弹了出去。
元哥一手推着轮椅左冲右突,一手不知拿着从哪个飞鱼骑手上抢来的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而周无归紧紧闭着眼,只感觉到小腿一直在被各种东西撞击,他倒没有多疼,反而是那些飞鱼骑们似乎疼得不行,一直在‘啊啊啊’地叫。
元哥嘴里还一直念着‘钻地无影、跺沙无痕、劈砖带劲’等武功招式,把周无归听得直想笑。他发现,元哥每念一句口诀,对方就会大叫,就好像是被元哥言语攻击到似得,简直太荒谬了。
等到腿上再无撞击,周无归连忙睁开眼,这时,在他们身后,整条街上遍地都是东倒西歪的飞鱼骑!
很难想象那些人都是被他们打倒的,而且看这数量少说也有上百人了!这回不用元哥夸他,他自己都觉得他的脚实在太厉害了!打败了飞鱼骑这种事,放以前他根本想都不敢想,可今天他不但打败了,还一下打倒了一大片!
周无归暗自感慨着,元哥已经推着他滑行在另一条宽敞的大街上了。
“这就出来了?”周无归简直不敢相信。
“是啊,‘超市’好玩儿不?”元哥笑着问他。
“还行吧。”周无归检查自己的腿脚,竟然啥事没有,他自己都觉得简直太神奇了。
元哥也夸他:“脚是真好使!砍瓜切菜,嘎嘎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舞鱼广场。这是一大片圆形的空地,中间有一个两丈高的巨大圆形水池。此时,水池上有一柱水柱,元哥说那叫喷泉。人鱼还没出来,要到整时辰才会出来。又因今日是宴会日,正午时人鱼还会唱歌。
传说,那歌声能让人沐浴幸福,听过的人会一生好运。所以今日舞鱼池下的人特别多,几乎接踵摩肩。
元哥推着周无归来到人群外,四下看了一圈,凑到周无归耳边悄声:“人鱼在水池下方,那边的应该就是入口,有人看守着,一会儿我把人引开咱们再进去。”
周无归顺着元哥指的方向,看到在广场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扇门,门口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
为了伪装,元哥又坐回了轮椅上,周无归坐回自己的滑板上。
“咱们分两边,我先过去,你看准机会……”
两人商量好后,就迅速开始行动。
周无归看到元哥和那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他们两个立刻往一个方向跑去,他忙滑向元哥,并好奇问道:“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只是说请他们帮忙把我的钱袋捡回来,里面有一百颗金珠。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积极……”元哥眉头微微皱了下。
周无归却佩服地给元哥竖了个大拇指。
“快走吧,一会他们回来时,我还得在这儿。”
“为什么?”
“说好了作为交换,我得帮他们看门。”
门里是两折向下的台阶,如果没有元哥抱着,周无归自己滑下去可不太方便。走到楼梯的尽头,已经能听见前方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如哮喘病人般干哑的喘息声,像一个破旧的风箱,随时都有可能断掉似得,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到了楼梯下,元哥把周无归放回轮椅上,推着他缓慢前行。
周无归小心翼翼地喊:“你在吗?黑鱼?我是周无归,我有事想问你!我知道你在这儿,我——”
“呵呵,咱家就知道你会来,小畜生,这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张滥?!
周无归惊愕间,四周突然亮起一圈火把,刺眼的光线中,一群人把他和元哥围住。而他却只看到一个巨大的木桶上铁链交叉悬吊着一名男子。那人此刻歪垂着头,闭着眼。他的肩胛骨刚被贯穿,还有鲜血在往下流淌,那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就是他发出来的,他的下半身隐在木桶中,透出水面上的颜色是一片金红。
红的?
——也或许是血的颜色。
又是血?周无归的心莫名一沉。
此刻,他才看向坐在木桶前椅子里的张滥以及把他们包围起来的这两层大内侍卫。
元哥的手不知何时轻轻按在了周无归的肩上,他的手心温热,明明什么也没说,周无归却因此汲取到了力量。
张滥这个老太监,曾经一度是他儿时的噩梦,就在不久之前,也依然是。但此刻的周无归却并不怕他,只见他默默地攥紧袍角,似乎是准备亮脚给他致命的一踢。
张滥胸有成竹,似乎对周无归的防备或反击更加不屑一顾,他根本不打算再多废话,直接一个手势,两层大内侍卫就立刻向周无归扑来。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这地下的小小空间中还会平地起飓风!那个瞬间,湿凉下来的空气和急速旋转的气流把所有人都吹得睁不开眼喘不了气,而飓风过后,则是‘噼啪噼啪噼啪’的巨响!
水滴从四面八方而来,噼啪、噼啪极富节奏地抽打在众人的脸上,在周无归的视野内,就见张滥等人一会被水流抽得脸向·左,一会儿又被水流抽得脸向·右,就像是在被谁狠狠地抽嘴巴,明明他和元哥还没开始动手……
难道说,动手的人是——
他和元哥对视一眼,纷纷向铁链上吊着的昏迷男子望了过去。
直到张滥的牙齿飞出去两颗,所有人的脸都肿成了猪头,甚至开始有人被抽打得当场昏死过去,那水和风才堪堪停下。侍卫们倒了一地,将张滥埋了起来。
飓风再起,像是带着不耐和无尽的嫌弃将满地的人全部吹飞到一角。将周无归和大木桶前的空地清理得干干净净,像是一份无声的邀请,像是让他快点靠过来。
元哥见此,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周无归道:“我还是上去把风吧,你们聊完了记得叫我。”
他说完就走,没给周无归留下任何挽留的机会。
“诶?”
周无归想伸手拽他也没拽住,就在这时,那破风箱的喘息停了。
周无归连忙看向铁链,被吊着的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