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烧得迷糊,却做得欢乐,但这一次地理周练好像太难了,大家一直写到了五六点。
教室里暗下来,祁铃儿可能一下以为自己在家里,写着题目头也不抬地喊道:“哥!跟妈说今晚我要吃烧鸭!”
虫鸣咋咋,树影摇曳,地理老师祁胜打着瞌睡,半睁着眼答应,“好!我也想吃。”
周围一片寂静,同学们都停住了写字的笔,突然阮秋迟喊道,“哥,我也要吃!”
班上静了片刻随后哄堂大笑。
大家都喊起来,“哥!还有我的!”
“我不要烧鸭,我只会心疼哥哥!”
“哥!拿温度计测一下烧鸭的温度!”
祁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勉强认了这群弟弟妹妹。
窗外的落日开始光芒四射地下沉,暖黄的余晖斜着照进窗子里,在黑板和课桌上割出一道道亮色板块,教室里是一群有笑有梦的学生。
笑闹中,祁铃儿看向阮秋迟,阮秋迟在看关山月,关山月在笑。她依在椅背上,越过后门的落日浅淡的光晕在她黑亮的发上,似是有一圈光环。
阮秋迟笑出可爱的小虎牙,悄悄捻起关山月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能绕十二个圆。
这是她的秘密,关山月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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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迟第一次见关山月不是在她摔倒的那次。是在更早以前,开学后一个月左右,大家都找到了自己能融进去的圈子,却也有少部分人从来都是自己走。
阮秋迟和关山月就是其中之一,阮秋迟仅仅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关山月是因为没有朋友。
那天阮秋迟进了校门,发现前面的关山月背着手把校牌塞进书包里的时候,一本小本子从缝隙里掉出来,
“同学,你的本子掉了。”她捡起那小本子追上去递给她。
“哦。”她点点头,看都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阮秋迟心想,这人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的。
第二次就是关山月骑车摔了一跤,那次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她扶她起来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阮秋迟又心想,这人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的。
关山月的学习成绩很差,却作为插班生进了实验班高二(7)班,她们两个基本没什么交集,之后班主任对她说要提一下关山月的成绩,于是她们成了同桌。
考完月考的那一天,关山月在她杂乱的小盒子里翻找什么。
之后伸手将创口贴递给阮秋迟。
“什么?”阮秋迟一愣,以为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伤。
“你的手在出血。”
阮秋迟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原来是做数学时又不小心咬出血了,她咬手指的毛病一直好不了,常常是好几指冒出鲜血,好了之后结痂,结痂之后又咬。
她笑了笑说,“小场面罢了,用不着。”
关山月收回手,点点头说,“好吧,那你多咬点再贴。”
她有点想笑,“那算了,你还是给我吧!”
她接过她的创口贴,关山月的手指有些凉,一晃又像越过窗子吹来的风。
那时语文老师蒋欢抽查《滕王阁序》的背诵情况,全班同学都低着头,怕引起老师注意,尤其是关山月,埋在书堆后面,只冒出几根头发丝。
“关山月,你来背我们的《滕王阁序》。”天不遂人愿,蒋欢点了她的名字。
她身子晃了几下,深吸一口气,极不情愿的站起身来,“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净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刚背了前面几句,她就卡住了,立在座位上,指尖蹭着浅蓝色的校服短裤,阮秋迟悄悄抬头,看见她那可爱又郁闷的小表情。
她的侧脸柔着窗外浅淡的光晕,似是能看清那细腻的小绒毛,长睫像桥似的架在那玻璃珠般的眼睛。
阮秋迟轻咳一声,悄悄俯下.身子,趴在桌上小小声地提醒她,“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
关山月得救了似的,指尖捏住校服一角,也继续背了起来,她技巧高超,每隔几句都要停顿一下,似是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地自己在背。
语文老师蒋欢笑了笑说,“好了,不用背了,全文抄两遍交给我。阮秋迟,你来背。”
被发现了!
阮秋迟只能挨着关山月站起身,从头开始背诵,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她的余光瞥见关山月在一旁站着的身影。
她突然觉得,此刻她们不是站在教室里背课文,而是在遥看一望无际的落日归海,翻滚融合的红霞漫天,外面的风从窗子吹进来,越过关山月,又越过她。
不知怎么,她顿了顿,对蒋欢说,“老师,我也不会。”
蒋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关山月,摇摇头说,“那你们俩一起抄两遍交上来,坐下吧。”
她和关山月一起坐下了,移动椅子的声音也如此同步。
关山月默默地翻开语文书到《滕王阁序》,指尖又捻着校服一角,突然转过头,那玻璃珠般的小猫眼睛望着她,小声说,“谢谢你。”
落日归于大海,红霞融于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