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山初见,沈淮宁昏迷中抱怨着药丸苦,要糖,她便认为他怕苦,一直记在心里。
在小雪时节去成衣铺时,她被分到奶糕也想着给他尝尝。
可现在看样子好像会错意了。
沈淮宁眉眼染上一抹不悦,冷声道:“多管闲事。”
话落,他将玉著放到筷托上,转身就走,却又忍不住抚着心口,只觉隐隐作痛。
许明奚深觉不妙,颔首道:“将军,是我多管闲事了,我现在就让她们准备您平日的吃食。”
她低头认错,却久久得不到回应,抬头一看,沈淮宁微微弓着身子,双肩暗暗发颤,极力压制从齿缝跳出来的闷哼。
“将军!”
许明奚连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他面色惨白,嘴唇青紫,毒素自筋脉蔓延至脖颈,颤颤抽搐着,几乎要刺破筋脉,乃是毒发的蚀骨焚心之痛。
她想替他上前把脉,不料刚触及滚烫的皮肤却被他甩开,整个人身子偏过去,不让她看。
“走开,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许明奚一愣,伸出的手仍悬在半空,脑海里回想起许思蓁的话,她也是不喜欢自己身上这般浸润药草多年的苦味。
可也没有继续多想,她匆匆走到箱柜旁,俯身在地上,取出放在暗格抽屉的药瓶。
这还是今早袁青木带人来巡视时,她问了些有关沈淮宁的日常起居和药物常备所在,至于这压制石骨草的药,听说沈淮宁的舅舅曾是成宁军的军医,如今成了游历四处的散医,这两年一直想办法拔除他身上的石骨草,可依旧无果,为今之计也只能暂时压制。
许是对毒物了解甚少,许明奚凭借着味道和色样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看出其成分所在,更不敢妄动这珍贵的药丸。
拿到手后,她一路小跑,中途差点被台阶绊倒,将药瓶塞到沈淮宁手中。
可一对上他怔然的目光,许明奚便乖乖到十尺之远候着,怕他闻到身上的苦药味。
沈淮宁清楚这药并未动手脚,便服下一颗,稍稍调理内息。
一盏茶过后,屋内粗重的喘.息渐渐平息,渗着毒血的筋脉慢慢隐下,心口抽搐疼痛之意消散,他也终于缓过神来。
转眸一看,正好迎上许明奚关切凝重的目光,眸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有什么好看的,我再狼狈的样子,你不也是看过?”
许明奚连忙敛回眼神,沉沉低下了头。
随即注意到如今已时至日升,清早沈老夫人那边来了女使,叮嘱她这个时辰要去暮尘斋敬茶。
她便福了福,“将军,新妇进门,如今我该去暮尘斋给沈老夫人敬茶了,早膳我会让她们在送多一份上来的,先行告退。”
“不用去!”
话音刚落,沈淮宁的喑哑声响起,可也多了几分凛冽和肃穆,尽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许是方才毒发消耗气力太多,他便稍稍坐直身子,复又冷声道:“不准去!昨晚没出面也没摆席,明知道沈家这帮人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可还是跑去热脸贴个冷屁股,这图什么......”
许明奚如今穿着一身红霞银罗花俏长锦衣,头戴红石榴珠钗,稍稍盘起头发,俨然新妇进门的样子。
她低着头,指骨微红,下意识攥紧了手帕。
纵使再不谙世事,也不会看不出这其中道理。
可又不得不做。
入门第二日敬茶这是寻常人家都要遵守的规矩,更何况这高门侯府,若是不按着规矩来做,落人口舌,她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许家也不会放过她。
思及此,她忍下眼前骤起的水汽,扯出一抹笑。
“无妨,将军,不过是敬个茶,不妨事的,我让她们再送些早膳来,您慢慢用。”
说罢,又是恭敬地行了万福礼,出了门去。
沈淮宁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冷哼一声,指尖摩挲着轮椅扶手,裂纹隐现。
随即目光落在桌上的南瓜粥,香软丝滑的南瓜碎早已米粥融为一体,热气散去,淡淡的南瓜香仍萦绕在屋内。
还有......熟悉的药草香,静谧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