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倏地,铃铛声响起。
许明奚立刻将吃的攥紧在手里,闭眼装睡过去。
似乎是床铃的声音,夜里房内有事的话可以借此唤在耳房待命的侍女前来。
许明奚微眯着眼睛,只见沈淮宁从床上下来,坐到轮椅上。
不多时,外面响起窸窣的脚步声。
伴随着吱呀一声,厨娘领着几个捧着金玉托盘的侍女前来。
个个面容倦怠,睡眼惺忪,想来是刚刚偷偷小憩,又被这床铃吵醒,可伺候的是沈淮宁,亦是不敢松懈。
许明奚眉头拧紧,心下咕咚跳着,却闻到了弥漫在空中的饭菜香,肆无忌惮地勾起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
想来是沈淮宁晚上饿了,便摇床铃让他们送点吃的来。
许明奚咽了下喉咙。
好香......
沈淮宁余光瞥向软塌上的人儿,将细微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勾唇一笑。
侍女布着菜,左右暗暗瞧着,眼下气氛诡异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放好玉著后连忙退到一旁,不料才刚站稳,沈淮宁的声音幽幽响起,吓得她们复又跪倒地上。
“这酥肉,酥而不烂,肥而不腻;京酱肉丝,酱香浓郁,咸甜适中;抓炒鱼片,明油亮芡,外脆里嫩......”
许是见鬼似的,平日无胃口几乎动都不动菜肴的沈淮宁如今竟然如数家珍一般,毫不掩饰对其四溢赞美。
吓得盘靓条顺的厨娘听着他的徐徐道来,心里也跟着揪起来。
奈何这字字句句幽幽回荡在许明奚耳畔,她指节发白地攥紧了衣袖,又没忍住咽了下喉咙,几乎要勾起她肚子咕咕叫。
沈淮宁转眸看去,剑眉星目间多了几分孩子气,继而道:“可惜......有人却是无口服可享,来暴殄天物......”
“咕咕咕咕!”
话落,一阵不合时宜的肚子咕咕叫打断了他的说话。
许明奚倒吸口冷气,已是再清楚不过他的言下之意,便起身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将军,妾身不敢。”
“不敢?”沈淮宁将玉著放到筷枕,“你连我衣服都敢扒还有什么不敢的?”
此话一出,吓得侍女厨娘面面相觑,眼底尽是惊诧之色。
许明奚的头埋得更深,可还是忍不住往桌上瞄了几眼。
白朱相间,色泽油亮,饱满鲜嫩的肉汁浇灌在肉片上,正散着袅袅氤氲的热气和香气。
而且除了沈淮宁身前的碗筷,旁边竟然还多了一副空着的碗筷。
沈淮宁见她仍杵在那,面上愠色微现,喝了口自己碗里黑漆漆的东西,冷声道:“这副碗筷可不是摆来给死人用的。”
“是......”
许明奚立刻会意到他的意思,恭敬地应着,便到桌上用膳。
孤灯摇曳,只余桌上的一缕烛火微微掩映着众人的面容,于这细雪梅花开的时节,终是多了几分诡异。
许明奚坐在玫瑰圈椅上,低头默默地扒着自己的饭,如小鸡啄米般,她也只敢夹自己眼前这道辣炒鸡丁,不敢越界,时常辣得忍不住多扒几口饭。
偏好淮扬清淡口味的她盯着最远的菜心和蛋花羹,可如今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也不敢再节外生枝。
细细嚼着米饭,她稍稍抬眸,观望着四周,发现沈淮宁的玉著竟然一动也不动,正持玉勺喝着眼前这碗黑漆漆的东西,散发着隐隐苦味......
乌发垂下,黑白相间的外衣搭在肩上,烛火掩映在面容上拭去几分病气,静默不说的样子竟生出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少了些方才的狠厉怒言。
沈淮宁注意到小姑娘投射而来的异样目光,眸色一变。
吓得她敛回神色,加快吃饭的动作,却不小心吃进辣椒,被呛得连声咳嗽。
“咳咳咳咳咳......好辣!”
随手抓到个玉瓷杯,一杯饮下,热浪顿时席卷舌尖
“嘶嘶!好烫!”许明奚烫的小脸染上潮红,可回味过来,“这是苦丁茶?”
大家都知,苦味是最能解辣的,如今这辣椒呛出来的辣意全然消退。
沈淮宁低眸睨了他一眼,“真是有够笨的。”
丢下这句话,他便转着轮椅到床上,还顺道补了句:“全部吃完它,不准浪费,否则明天没饭吃。”
“啊?”
许明奚顿时怔在原地,如临大祸,目光落到这吃到一半苦丁茶膳,忍不住嘀咕道:“明明将军也没有吃完。”
思及此,她转向正看着好戏的侍女厨娘,不料她们纷纷低头,表示爱莫能助。
她长叹一息,只好继续吃饭。
或是因祸得福,这段时间在许府被苛待节食要少吃,如今沈淮宁不在,她也能自在些,独享这一桌菜肴。
沈淮宁躺在床榻上,透着幔帐的花纹光影,远远瞧见正享受着暖暖蛋花羹的小姑娘,眸间闪过几缕复杂之色。
真不知是谁送过来的细作,还真是事事都......如此出人意料之外!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夹杂着瑞脑金兽的檀香。
烛火忽闪忽灭,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疲倦涌上,神思困乏。
依稀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母亲夜里织着衣裳,他就在榻上听着细微的动静睡过去。
渐渐长大后,在军营里听着哨声齐步走,也才觉着安心。
竟一时忘了,这几年来,他都是在死寂的屋内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