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将目光转向看起来和这个男人很熟的池楹身上。
此时周晏满身是伤,而池楹情况也不太好,只有一个沈妄,虽眉目间沾了血,但其他地方确是没什么问题。
“还要杀我么?”周晏问。
池楹甩了甩手中的双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他都来了,杀不成了,不杀了。”
他歪了歪头,露在外面的兔子耳朵就跟着垂了下来,一晃一晃的:“你信我吗?”
灼日剑重新伏回他手腕上,周晏温声道:“你既然说了,我就信。”
现在不信也没办法,他和沈妄只能赌一把。
“不问我为什么杀你?”池楹用没有受伤的手一撑地,站了起来。
“先不问这个,”周晏笑了笑,“想问问你刚刚那个人是谁。”
池楹沉默了一瞬:“云芜,我在天道认识的一个故人。”
“别问我知不知道你们两人的事,”他咬了咬牙,“我一个兔子,哪明白你们那些劳什子破事!”
周晏失笑,他环顾一圈:“你们兔子布阵,都挺废叶子的。”
他这句话含着些调侃的意思,清清淡淡,池楹听了,一直提着的心竟放了下来。
昨晚上的你死我活,刚刚相互试探的剑拔弩张,似乎都在周晏这句话中消散了。
池楹扬了扬下巴,走进周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认识很久的朋友那样,道:“你先好好休息,醒了之后来找我。”
他说完,不等周晏回答,就率先出了林子。
见他走远,周晏才收了笑容,他伸手揉了揉额角,再睁开眼,就看到沈妄正盯着他。
周晏勉力对他招了招手,沈妄上前了一步。
看准了方向,周晏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一闭,就向他怀中载去。
失去意识前,周晏还不忘呢喃嘱咐道:“麻烦师弟了,记得把师兄背回去。”
池楹走后,他才敢泄了最后一丝力气,放心的晕过去。
沈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接了满怀的槐花香。
怀中的人很安静,他刚刚抱他时只有满心的愤怒,此时万籁寂静,他拦着周晏的腰,只觉有些他的师兄太轻了些。
他一只手就能拦着他的腰。
此时森林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周晏的头枕在他肩,垂下的发也散了他满身,纤细柔软的眼睫扫在他耳畔。
天地为幕,落叶纷飞,明明是寂静无声,沈妄却能听见胸腔中一颗心如惊雷般跳动。
分明是不合时宜,可他又想起混迹在镇子中逃命的那段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一串铜板就能雇他去杀个人,他杀了人,就拿着钱去听书喝茶,日子混混沌沌一眼望不见尽头。
他依稀记得有一日,东头老许讲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一介凡人恋上一个仙人,檀板一敲,有人笑道:“一个土匪,竟被仙人勾去魂了。”
一个土匪,竟被仙人勾去魂了。
此时仙人在怀中,满身槐花香,土匪却只觉得不过是他区区魂魄,仙人既要,拿去便是。
灵魂带着筋脉,血和着肉筑成块垒,尽数送去给仙人把玩,如若换得仙人一笑,是他一身躯壳获无上赏赐,终得了个尘埃落定,发出了点轰鸣声响。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①
鬼使神差的,沈妄没有听周晏的话背起他,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周晏膝盖,将他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劲瘦腰肢被他禁锢在臂弯中,轻的随时都能逃离他掌控。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妥。
抱着他的仙人。
前路漫漫,他只怕再没这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