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谢归慈还没有意识到薛照微这句话背后藏着的濒临崩坏与危险,他只是觉得薛照微口吻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深藏的哀伤。
——就好像薛照微早已经知道了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虚幻的梦境而已。
而在在那个落满碧桃花的真正现世,江灯年已经死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
薛照微又坐了一会儿,给谢归慈喂了颗药,谢归慈舌尖隐约尝到一点儿甜味,在自己不熟悉的幻境里,他是不敢乱吃东西的,只将丹药压在舌下,并未吞服。他琢磨着这大概就是薛照微寻过来给“鹤月君”治伤的药,从浓郁药香上来看,就算鹤月君是个半死不活的人,吃了这药没多久也能活蹦乱跳。
——这也意味着谢归慈得醒了。
而且幻境里的时间和现世的时间流速差了大约二十倍,听着虽然多,但实际上真正留给他的时间却非常紧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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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月君醒过来是在一个春日的早晨,值守的弟子将殿内散开的锦帐束拢,系带流苏微微曳动,打了个漂亮的结。弟子端详半晌,确定这个结打得端正后才回头,对上谢归慈微微弯起的双眼。
“…………”
对视片刻后,弟子“噔噔噔”地退后两步,一句话也没有说小步跑了出去,谢归慈诧异地点了点自己的眼睑,难道他这个样子很吓人吗?
他苦恼了片刻,听见另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同那熟悉的雪后桃花冷香一同抵达。
弟子慢半步跟在薛照微身侧:“鹤月君方才醒了。”
“我知道了。”薛照微轻声回答,语气里没有明显的喜怒,弟子心中纳闷,宗主之前为了鹤月君的伤势费尽心思,怎么鹤月君醒了,他看起来反而不高兴?
一告一答间,薛照微已经到了“鹤月君”面前。
鹤月君撑手坐在床上,因为重伤初醒此刻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像是流失了过多的血色。他这张脸和谢归慈的比起来,虽然不及本体的容貌那般艳逸绝伦,但比之神采更出众。薛照微看到他,冷淡的神情肉眼可见缓和了几分,“你伤势怎么样了?”
“无碍。”谢归慈道,他又想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他应该不认识薛照微,对藏雪君只是闻名而未曾见面,便道:“多谢阁下相救。”
他自认这话说的毫无问题,礼仪姿态都拿捏得很好,可薛照微听完他的话后却立刻蹙起眉头,“你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么?”谢归慈比他还要诧异,难道在藏雪君设定的这个幻境里面,他们居然一早就认识吗?这可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东西。谢归慈想了想,为防止薛照微问起他们相识的经历他答不上来,他还是顺水推舟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好了。
心下主意已定,谢归慈才再抬眼对上薛照微。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没有注意到薛照微的手不动声色搭上剑柄,旋即又松开,半寸寒光隐秘落回剑鞘之中。
谢归慈笑着开口:“难道是我和阁下曾经有缘相遇,我却不记得了——这可就是在下的不是了。我向阁下先赔罪,阁下不妨告诉我,我们到底是如何相遇的?”
薛照微没有回他的话,目光从他的额头滑落到鼻尖,再到唇瓣,最后滑过精致漂亮的下颌,才缓缓开口:“那你还记得什么?”
“…………”
谢归慈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记得什么,便试探着开口,“我记得我似乎是有个……感情深厚的道侣?”
这话甫一说出来,空气就仿佛凝结了般,连同薛照微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幽沉深冷。
“是么?原来你还记得这个?”
他尾音卷着一点无端的冷意。
鹤月君手指蜷缩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兴许说了什么触及到薛照微逆鳞的话,却思前想后,想不通他醒来后说的两句话有什么问题。
谢归慈:“……是我记错了么?”
“除了这个,你还记得什么?”薛照微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完全搞不清眼下状况的谢归慈决定干脆装失忆到底,果断地摇了摇头:“……我有些事情似乎确实记不太清了。”
反正如果有什么丢脸的,也只是薛照微臆想出来的鹤月君,和他谢归慈有什么关系。
“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要紧的,记不清……就记不清。”薛照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听他这样的态度,谢归慈一时也没有琢磨出来在这个幻境里,自己和薛照微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只好脸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薛照微并未久留,倒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弟子被留了下来照看谢归慈。说是照看,其实不过是陪着谢归慈说几句话。
小弟子脾气和藏雪君有些相仿,并不是主动搭理人的性格,谢归慈问一句才答一句,剩下的一个字也不肯多说,活脱脱一个锯嘴葫芦。
“你们宗主和我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