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暗相思(二) 陆慕笙吃完饭,就躺床上发呆。 温琴来看他,他也没什么精神气,只是要求提前回别墅。 温琴倒不觉得意外,在他眼里,弟弟早已经习惯了躲在蜗牛壳里生活。加上他的骨折,也确实得慢慢养着才能痊愈。 温琴心里合一计,便给他办了出院手续了,和谢远一起送他回了别墅。 看着靠在轮椅背上,坐在窗户边的弟弟,温琴忍不住叮嘱:“骨头还没长好呢,多注意休息呀。” 陆慕笙就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推着轮椅进了画室。 他画的虽然不错,却也没到左手右手一个样的水平。东瞧瞧西望望,愣是找不到事情做。 熬到下午4点,庄殊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了吧,也不跟他这个花钱的老板打个招呼,一头扎进自己房间,一点礼貌也没有。 陆慕笙不爽极了,问谢远:“她在干吗?饭做了吗?地拖了吗?” 谢远摇头,心想你们家不是煮饭阿姨、钟点工全都有,干嘛非得什么活都找她? 看着陆慕笙一副资本家没剥削够的刻薄表情,谢远把疑问咽了回去。 陆大影帝没得到回答,亲自推着轮椅去问兴师问罪。谢远尽职地跟在后面,不时把偏移了方向的轮椅拉回来一点。 他们还没到庄殊房门口呢,老远就听到庄殊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我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性别,不管你是不是能站起来行走——我只知道,你是我爱的人,我要的人。” 陆慕笙怔住,谢远更是一脸卧槽。 现在的姑娘,真是非常的大胆啊!你在这里练习表白,人家打算喊你干家务呢。 “你难道不也一样?”庄殊的声音蓦然低了下去,语气里满是悲怆,“20年了,那281封信,不是我哥哥写的,是我写的呀!谁都没有背叛你,因为自始至终,爱着你的人,等着你的人,一直是我——” 谢远越听越糊涂了,低头询问地去看陆慕笙。 陆慕笙倒是听出来了,她这是在自己练毕业大戏的台词呢。 “凭证?爱需要什么凭证?我可以把我的整颗心都捧出来给你看一看!”庄殊的声音再一次高昂起来,“好!我明白了,我这就把信重新誊抄一遍给你看,看看笔迹是不是一模一样!” 接着,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谢远把房门推开了一点儿,庄殊也毫无知觉,他们两人,便就着那十来厘米宽的门缝往里看。 庄殊举着两只从抽屉里摸出来的袜子,神情激愤地对着空气喊:“你看,一模一样的信封!”两手扯了扯袜子,扔了一只在地上,“一模一样的信纸!” 她猛地向前冲了两步,膝盖落地,手扶住椅子,“你已经相信我了,你只是舍不得不继续骗自己而已。清醒吧,被他所爱,怎么就不如被我所爱呢?” 说着,左手一挥,正好打在椅背上,“啊”的叫了起来。 谢远没能忍住,“哈”的笑出了声。 陆慕笙瞪他,再转过头,庄殊已经发现他们的存在了。 “咳……”陆慕笙咳了一声,没说话。 “我们……”谢远左看右看,最后憋出句,“陆先生喊你去做饭。” 陆慕笙的第二声干咳立刻就噎住,要不是行动不便,真想直接给这二愣子一脚。 庄殊赶紧一边低头看时间,一边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煮饭阿姨呢?” 也正是这个时候,楼下门铃响起。 可视门铃上露出了煮饭阿姨的脸,“有人在吗?” 陆慕笙:“……” 谢远:“……” 庄殊:“……” *** 专业做菜的,做起饭菜来速度就是不一样。 不到20分钟,煮饭阿姨就把四菜一汤准备好了,照例给陆慕笙单独送上楼。 陆慕笙一改平时挑挑拣拣的习惯,庄殊喂了他就吃,只几分钟就一大碗米饭下肚了。 庄殊一边夹菜一边欲言又止,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慕笙躲开她夹过来的鹌鹑蛋,示意她换成腐竹,慢吞吞咀嚼完,咽下,才闲闲道:“有话就说。” “咳,”庄殊不由自主地学着他的样子咳了一声,“你觉得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陆慕笙指了指桌上的青菜:“夹叶子,不要菜梗。” 这四个字“啪啪啪啪”打在身上,还真不是一般的打击人。 庄殊呆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夹菜:“有、有那么差吗?” “嗯。” 补刀也好精准! 还更加简洁了! “都、都差哪儿?”庄殊战战兢兢问,既然已经死了,好歹知道自己死在哪儿。 陆慕笙把她夹到面前的青菜叶吃了,道:“浮夸,假,一看就是在演戏。” “可我们这是话剧,话剧你知道……”庄殊试图和他解释,“总不可能跟拍电视电影似的,用微表情去诠释……” 她正说着,就见陆慕笙把头抬了起来,两只亮而灼热的眼睛牢牢地盯住自己。 那眼睛又黑又澄澈,离得又近,仿佛有丝丝缕缕的缠绵丝线绕着瞳孔里的她,连呼吸都带着悸动。 然而下一秒,陆慕笙眼睛里的炙热情绪突然就冷了下来,疏离而嫌恶。 “看懂了吧?” 庄殊张着嘴巴,无措地看着刚刚变脸结束的陆慕笙。 真是一秒变脸啊! “怎、怎么做到的?”情绪不需要酝酿?瞬间进入状态,瞬间又出来啊! 陆慕笙指指蘑菇汤:“半勺,不要蘑菇。” 庄殊赶紧舀了送到他嘴旁,“教教我呀。” 陆慕笙轻啜了一口,立刻把头挪开:“太烫了!” 庄殊“哦”了一声,嘬着嘴吹气。 陆慕笙又嫌弃:“不喝了,你口水都进去了。” 庄殊:“……” 这一下,傻子也看出来他是在摆谱了。 但是,庄殊确确实实就是不能理解罗海鸥笔下的感情——什么隐忍多年,什么撕心裂肺,很容易联想到他编剧本人的情感经历哇。 作为被他描述成故作不知,还一直利用别人感情的“女主原型”,很容易就觉得这份感情……有点恶心。 有了这样的心理,她愣是怎么也进不了状态。 陆慕笙慢腾腾嚼着米饭,不时出声提要求: “蘑菇,不要汤。” “鸡胸肉,拣小块的。” “青菜叶,少一点,两片。” “汤,把浮油撇干净点。” 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饭,愣是吃了一个多小时。 庄殊把餐盘什么的往边上一放,两眼冒着星星,拖着椅子在他面前重新坐下来:“别这么小气嘛,偶像。” 陆慕笙垂着眼皮不为所动,庄殊干脆扯着他没受伤的胳膊轻晃,“你就给我演一段,让我见识见识呗。” 陆慕笙这才掀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去把剧本拿来。” “好嘞!” 庄殊一蹦而起,飞也似的跑远了。 这人……真没一点儿女孩该有的矜持样。 陆慕笙看着她穿着火烧云T恤的背影,摇头感慨。 *** 罗海鸥写的故事其实并不算多么复杂,甚至还有点儿阴暗基调。 年轻美丽的女孩阿洁,每年都能收到高中同学耗子的来信。她并不乏追求者,但这个平凡男孩的爱情却历久弥新,从未因为时间而褪色。 阿洁并不喜欢耗子,却又热衷享受着被他年复一年追求的幸福感。 因为一次意外,阿洁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众星捧月的待遇。 她决定回去寻找深爱她的耗子,回应这多年的深情——回到家乡后,阿洁却意外发现,耗子早已经和另一个女孩结婚生子。 她失望至极,谴责耗子欺骗了自己和妻子。耗子不但矢口否认,甚至不记得她是谁。 阿洁拿出耗子寄给自己的281封信,耗子用笔迹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耗子的妹妹,也在这时坦诚了自己对阿洁的感情。 阿洁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坚持认为这是耗子兄妹为了维护耗子,而撒下的弥天大谎…… 庄殊扮演的,就是那个一直喜欢自言自语的妹妹的角色。 陆慕笙看完故事,一晃一晃地甩着剧本:“这谁编的剧本,怎么里面的台词全都这么矫情?” 庄殊认同地点头:“一个同学,他人是满矫情的。” “还玩什么暗恋梗。” “就是。” “他自己是不是暗恋什么人哪?” “对啊,他——”庄殊及时刹住了车,转移话题道,“你觉得我的问题出在哪儿?我就特别不理解她妹妹,天天冒充自己哥哥给暗恋的人写信,搅得别人家宅不宁。一被揭穿,又特别委屈,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明明是她自己要去喜欢的……” 陆慕笙瞧着她愤愤然的样子:“你是不是特讨厌这个人?” 庄殊抿嘴,半晌才说:“也不是吧。” “那干嘛这么激动?” “我哪有激动,”庄殊反驳,“我就觉得他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特别没意思,既然喜欢人是一个人的事情,既然不打算追求回报,干嘛非得把台词写得那么慷慨激昂……” 陆慕笙的眼睛眯了起来,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编剧暗恋的人,是你啊——” 庄殊被揭穿了尴尬地位,脸登时涨得通红。 陆慕笙接着又道:“他也真是瞎了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