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九岁的他在屋子里睡觉,大冬天,屋里烧了炭火取暖,电视正在放《婉君》,爷爷奶奶带着爱动的弟弟串门去,他一个人在家带妹妹睡觉,忽地天崩地裂似的大地都在抖,他以为是地震,下意识背着妹妹就往屋外跑,结果慢了一步,感觉到有什么铺天盖地压过来时,他干脆把妹妹护在胸前,然后就动弹不得地被困在泥石流里。
那种口鼻处都几乎被堵住的感觉特别可怕,呼吸不上来,快死了。
他因为是哥哥,从小自认要摆出大哥的样子,不能随随便便的哭鼻子,可这种时候了,身边又没人,他控制不住地就一直流眼泪,但因为一张嘴就能吃一嘴的泥,所以只是默默的哭,嚎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妹妹醒了过来,害怕得大叫,一直哭,他便下意识收了眼泪,跟才五岁的小妹说别怕,会有人来挖他们的,千万别哭,哭多了渴,渴了还没有水喝。他也是哭完了才发现这件事的。
梦里他一直安慰小妹,一直说有人会来,结果一直到他身边电话突然响起来,都没能等到。
电话是座机,客厅和卧室各一个,家里大人常年在外面打工,最惦记的就是顾眠身体,所以电话直接放在顾眠床头柜上,此时那红色的座机便不停响铃,叮铃铃叮铃铃,催促着顾眠回魂。
顾眠出了一身的冷汗,头晕的状况还有,但不想吐了。
他接通电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居然才睡了一个小时都不到,便不太开心,又因为是陌生的号码,所以声音便冷淡极了,说:“你好哪位?”
“你说我是谁?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的话,礼物就别想要了。”
电话那头的低沉声音被音质糟糕的电流声破坏,但属于陆撼城特有的语气直接让惫懒的顾眠那靠在床头的背部都瞬间直立起来,他双手握着话筒,心里的那股子气登时又呼呼刮起来,再加上做的梦里,陆撼城这混蛋居然没来,顾眠声音便气得带有哽咽:“傻逼才要你的礼物,滚蛋。”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气塞塞往被子里又是一钻。
只不过这回没有把脑袋也蒙进去,电话也立马又响了起来,等响到第五下顾眠才伸长了手重新拿起话筒放在耳朵边,他没说话就听见听筒里少年那略有些焦急的询问:“我他妈哪里又惹你你说呀,挂断话算什么英雄好汉?是不是脑袋不舒服?我吵到你了?那我一会儿再打过来好不好?眠眠?”
顾眠还是不说话。
电话那边的少年却是越发的有耐心,像是走到比较僻静的地方专门跟顾眠讲话,声音凝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眠眠?不舒服的话记得吃糖,我这次回来很多人送了东西,但其实也就一个巧克力看着不错,白巧克力,感觉你会喜欢。”
“这两天没给你打电话是太忙了,那边的人过来的太多了,一个个见,一个个认人,我爸妈也回来见他们了,哦还有我爸妈亲儿子,叫陆挽刚,大概是要跟着来霖县。”
“对了,我现在给你打电话的这个手机是他们送的礼物,只不过号码是上海那边的……”
顾眠听陆撼城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跟自己讲这些天的经过,忽地打断道:“他们说你不会回来了……”
电话里的少年立马‘啧’了一声,语气不太好:“谁说的?”
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跟我生气的?”电话里的少年笑了笑,叹了口气说,“我都说了两三天就回来,说到底跟那边没感情,而且我更习惯这边的生活,就算是真的要去那边,也得多接触接触,才能确定去不去。”
“所以你还是会走的?”顾眠听到这里几乎鼻尖都是酸的,眼泪难挨地重重从脸颊刮过,声音顿时没了跟其他人说话的冷淡,啜泣着,伤心地说,“陆哥,刚才我做梦,梦到泥石流了,我跟小妹说,你会来的,结果还没梦到那个情节,就醒了……”
电话里的少年呼吸都冗长几分,说:“我当然会来,那是噩梦,现实是我来了眠眠。而且这不是什么预知梦,我没说要走。”
“但你早晚会走的对吗?”顾眠忍不住说,“陆哥,怎么办,我不舒服……”这声不舒服念得娇滴滴的,不像是正经男孩会对另一个男孩说的话,但他自小就私底下跟陆撼城这么说话,两个人都不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在市中心招待宾馆走廊里打电话的某位成熟稳重,气质出挑的高大少年顿时后脖子都绷了绷,喉咙发紧,一边眸色坚定地直起身子大步下楼,一边哄电话另一头他的顾眠:“我马上回来。等我两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