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难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天乙,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正好可以拿去送给她。”
天乙愣了一下,罕见地有些吞吞吐吐,好像在斟酌着用词:“属下……并无倾慕的,女子。”
“没有?这可就难办了……”
张泽皱紧眉头,双手抱胸,托起下巴思索一阵,突然计上心来,拍手称道:“这绳子好歹是花钱买来的,总不能扔了。要不,干脆我帮你绑一根,你帮我绑一根,就祝愿我们俩日后都能找到倾心相守的人,幸福美满,共度一生,你觉得怎么样?”
红线哪是能随意乱绑的东西?
瞧着主人眉飞色舞的样子,天乙嘴唇微动,拒绝的话被他吞回肚子里:“属下遵命。”
主人一时起玩心,他怎么能拂了主人的兴致?
这红线,他替主人收着便是,等主人想要了,就还回去。若主人就此忘了,那他……
“来,伸手。”
天乙满腹思绪想到一半,被主人平平常常一句话打断。
他缓缓松开紧握成拳的手,楞楞地遵照主人的命令,慢慢伸出右手,摊平了放在主人眼前。
“咦?这是怎么回事?没事吧?”张泽一眼瞅到天乙掌心里几个月牙状的刻痕,不禁问道。
“属下无碍。”天乙好像才看到手上的痕迹,心头一颤,垂下眼帘就要换成左手。
张泽自顾自抓在天乙腕上,俯身仔细瞧过,舒了口气:“没破皮,还好。”
他拿起红线,牵着其中的一头,另一头在天乙苍白的手腕上绕过三四圈,然后动作生疏地系上一个丑丑的蝴蝶结。
可惜他不会打同心结,张泽遗憾地整了整蝴蝶结,努力让它看起来没那么伤眼,再将自己的左手递到天乙跟前:“来,该你了。”
天乙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抓住红绳,如法炮制,一丝不苟地系好线,打上结,眼神专注,神色郑重,好像在做一件神圣非常的事,而不只是单单系一根红线。
能悄悄占天乙些便宜,张泽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如今被天乙这过分庄重的态度吓得心里咯噔一下,没了喜,就只剩下阵阵心虚。
好不容易等天乙弄好,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收回胳膊。肌肤上还残存着天乙不小心碰触到的痒意,让他缩在袖中的手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
“谢、谢啦,天乙。”
手上忽然一空,天乙咬唇克制住想要握紧的手,恭敬地低下头:“属下分内之事。”
系过红绳,赏过瓜花灯,猜过灯谜,看过花会,再去月老庙前敬一炷香,这一天也就过得七七八八。
只剩下一件事。
寻阳城是临水的。有一条河穿城而过,带来便利水运的同时,也让这里的节日多了些独特的庆典。
日落月升,夜幕降临之际,本该漆黑一片的河面上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点缀其间,仿若群星闪耀,美不胜收。
等到差点睡着的张泽一下子精神起来:“那是……河灯!果然有河灯!”
“主人要放河灯?”天乙恍然大悟,明白主人为什么宁愿蹲在桥头发呆都不回客栈。
“不是我,是我们。”张泽纠正,“走,买河灯去。”
他眼都不斜一下地越过河边一对一对放河灯的小情侣们,去找河边的小摊买下两只兔子模样的河灯,分一只给天乙。
“主人?”天乙小心翼翼地托着这只纸兔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破。
那边,摊主还在向更多人推销自己的河灯:“听说啊,每年七夕的时候放河灯,心意越是虔诚,就越容易上达天听,被各路神仙看到。”
张泽问摊主要来两支笔,递了一只给天乙:“来,选个最想实现的愿望写上去,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神仙肯显灵。”
“……”天乙接过笔,沉默地同小兔子河灯对视。
他的愿望……他的愿望从来都只有一个。
转头看一眼望着天冥思苦想的主人,天乙提起笔,用最虔诚的姿态,一笔一划写下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若是漫天神明真的有灵,这只河灯,会被他们看到吗?
承载了两人心愿的两只小兔子河灯挤挤挨挨地越漂越远,很快就混入点点繁星中不见踪影。
张泽目送河灯走远,回头好奇地问:“天乙,你写了什么心愿?”
天乙老老实实地说:“属下愿主人一生顺遂,早日功成圆满,所愿得偿。”
“那你呢?只写了我,没有帮自己求一份?”
天乙摇头:“属下……没什么可求的。”
张泽早有预料,大摇其头:“就知道你这个木头会这么说。不过不要紧。”
他重新望向灯火灿烂的河面,洋洋得意:“我的河灯上写了‘愿天乙平平安安,心想事成’,正好帮你补上。”
天乙呼吸一滞,骤然仰头望向他的主人。
主人眼中倒影出的那片星光,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