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上前一步,挥出一道气劲,为他的主人挡下四溅的血花,却被一道熟悉又冷厉的视线刺在身上。他气息微微一凝,敛息退到主人身后。
谷清风低垂了眉眼,像是看不见眼前的污糟血迹,慢条斯理地整整袖摆,以手扶额,细细将那三个字咀嚼一番,低眉轻笑出声。
“小白脸……”
他这样的人都能算小白脸的话,也无怪乎世人多眼瘸。
无故被人扰了喝茶的性质,张泽泼掉血腥刺鼻的血水,将碗放回桌上:“谷兄。”
谷清风配合着问:“什么?”
张泽看着桌上沿木纹蔓延开来的血迹,眉头紧皱,屈指在碗沿敲了敲,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方才的话,是我错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放着好日子不过,一门心思想着杀人为寇的蠢人。”
烈火刀屠武,看他满脸横肉戾气丛生,下手之狠不留丝毫余地,杀人于他而言非但不是负担,反倒变成享受,这样的人,哪怕有平和的日子可以过,也非得沾沾血气才觉得舒坦。
谷清风否道:“张兄又错了。”
“哦?”
“这人可不只是蠢,是又蠢又坏。能活这么大,真得感谢他祖上积的阴德。如今阴德耗尽,可不就碰到我们了吗?”
“谷兄说得有理。”
这两人一唱一和,端得是旁若无人。
屠武本就是个爆裂脾气,哪受得了这般挑衅,当下几步走近,抽刀欲砍。
早就等在一旁的青影天乙岂能放任,几乎是同时出手,长剑出鞘,银针微闪,顷刻间取那屠武狗命。
细算的话,还是天乙的针快上几分。
谷清风玉扇轻摇,看在眼里,愈发肯定,他这位张兄不简单。
若是连身边人都有这样高的武功,那么身为主人的他功力又该到了何种地步?
张泽若是知道谷清风所想,怕是只有苦笑的份:抛去内力不谈,他和天乙恐怕只能四六分,他四,天乙六。
幸好他不知道,于是只顾对着被拆了个七七八八的茶棚直皱眉:“屠武把这地方砸了稀巴烂,又不赔钱,这么简单杀了他,真是便宜他了。老板呢?”
天乙身影微晃,再现身时,手上拎着个粗布麻衣的老头,正是茶老板。
老头被松开后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嘣嘣磕起响头,边磕边颤声高呼:“两位大侠饶命,两位大侠饶命!”
张泽侧身轻轻避开。
年过半百的老人行如此大礼,若受了,他怕将来折寿。
谷清风没有这份顾及。
青影挑挑拣拣,寻来一个还能用的木凳,用袖子拂去灰尘,端端正正放在主人身后,谷清风大大方方坐上去,一副准备看戏的架势。
张泽轻咳一声,道:“别跪了,起来说话。我问你,今天这种事,时常发生?”
听到贵人发话,老头颤巍巍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也、也不算常、常有。”
“我不杀你,你慢慢说。”
许是真瞧着张泽不似恶人,老头壮壮胆,话利索不少:“小老儿这摊子摆在路边,平常人们来歇个脚,喝碗茶,坐会儿就走,没这么多事。也是最近几天,高来高去的大侠多了,砸摊子的人也多了。”
张泽心说那可不,武道会举办在即,这条官道算是南下的必经之路,“大侠”们可不就蜂拥而至。
看着好端端的地方转眼变得乱七八糟,老头不禁悲从中来:“小老儿大太阳底下摆摊,也就赚个辛苦钱。这么一砸,今天又白干了,唉。”
“闹事的人都不赔钱?”
这话刚出口,张泽就知道问了句废话。
刀口舔血的人,恃强凌弱都是惯例,让他们赔钱?简直是个笑话。甚至,若不是天乙和青影身负武功,现在哪儿还轮得到他在这里大放厥词?
早就和那个胸口中刀的兄弟一样,尸体都凉透了。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铁锈气,张泽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太平盛世没他想的那么太平。他之所以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因为他恰好拥有肆意妄为的本钱,仅此而已。
老头奇怪地看了眼张泽:“小老儿年老力衰,哪是那些人的对手?能保得一条命在已是万幸,哪敢让人家赔钱呢。”
张泽面色微褐,给天乙使了个眼色。
天乙会意,数出足够的银钱递给主人。
张泽把钱搁在老头面前:“老板茶不错,这钱,拿去修摊子。还有,未来两三个月,这条路上恐怕不太平,老板还是换个地方摆摊吧。”
说罢,不去理会老头的千恩万谢,同谷清风一道坐车离开。
走远了,谷清风方才叹一声:“张兄心善。”
张泽摇头否道:“非是我心善。只是,既然看到了,总不能放任不管。能帮就帮一把,左右不过损失一点铜钱。拿来换个心安而已。”
这么单纯的人,放眼武林都不多见了吧?
好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谷清风眼睛直愣愣盯着张泽瞅,直把他盯到浑身不自在,才移开视线:“张兄的好意怕是要被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