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没话了,每天回家都像上坟。
这是冯克明对自己的离婚陈述。这个结果,许湛说不上意外。看他的精神状态很好,饱满、知足,眼睛里充满光亮,而眉头,不过是皱起来配合这个话题而已。
这种样子,许湛见过。一个男人主动提出离婚、抛妻弃子,只能有一个理由:他已经有退路了。
曾经沧海白月光也终究不过一颗蒸干的剩饭粒。更何况,还不是。
苏静,当年在许湛宿舍偶遇冯克明,小女生对魁梧的装甲兵哥哥不可避免地一见钟情,以凌海富二代千金的身份一路倒追。只可惜,她爱他,她老爸却始终不买账。这么多年,冯克明白手起家,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来的,起伏、艰难、立足,苏静始终跟着他。
现在,依然跟成了坟头。
许湛听得很平静,第一次有这种经历,远在十四岁那年。
那天,父亲起诉离婚,母亲割腕。许湛奔去医院,站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看脚上的白球鞋被慢慢淹没。
没人知道这天他在冬季越野跑了全校第一,超过了彪悍的冯克明,只在妈妈虚弱的一句“你爸爸还是走了”的解释里看了一晚上的雪。
听说,那个夺走爸爸的女人叫迟芳华。
婚姻,本身就是个用来消磨的骗局,以峰值期多巴胺的副产物不安全感开始,而后疲于绑定,直到面目全非。
人的本性、欲望,哪个都不是那个小红本能约束得了的。
时隔多年,发小再述,品起来还不如这口泡淡了的茶有味道。
庆幸的是,冯克明和苏静没有孩子。这可能是这件事让两个人重获自由后的又一个好处。算是圆满。
……
十二月,在反复几次海上暖流后,凌海正式入了冬。
长风工程预案启动,作为大业主方的远油集团公开招标,项目介绍会在万豪会议中心召开。
这次招标,许湛力主将邀请函发给了业界近几年崛起的一家私企E。这家公司早年在国外起步,主攻现场施工管理,站稳脚跟后回到国内转设计,做过几个水准极高的项目,业界盛赞。
长风属于远油近十年来最大的重头项目,不能成为试验新鲜血液的场合。成本是许湛最需要谨慎的,而专业又是远油最不能妥协的地方。E缺乏国资项目的经验,远油长风虽然不是这个级别,却有一样苛刻的标准,反对几乎是一面倒。
留给他的选择不多,在与设计院专家反复咨询下,许湛顶着压力发出了这张邀请函,在E并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们也许很意外,但是绝不会飘飘然。既然来了,一定会全力备战。入围与否,都是打开了缺口,引进民营企业的技术力量是许湛的改革方案之一,不动不行。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他们的发言权,剩下的,让专业人士做自己的事,能不能打,就看他们自己了。
会议中二十分钟休息,许湛快步出到旁边小会议室去处理几个电话,返回来,忽然瞥见楼层对面的沙发区坐着位老先生。
陆又其。
老先生年近七十高龄才从C大正式退休,不再授课,不过还是受聘于凌海设计院为首席顾问。对这位老先生,许湛当年在京城时就曾经打过交道,听过他的课,也算门生。
看老先生在揉腿,许湛赶紧走过去,“陆老,您感觉怎么样?”
陆又其抬头,“哦,是许处长啊。”
“这学生怎么敢当。”许湛蹲下//身,“怎么,腿不舒服?”
“没什么,天气忽冷忽热的,坐久了有点乏筋,活动活动就好。”
“我来给您按摩一下。”
“哦,不用不用,我揉了揉,好多了,起来走走吧。”
“好。”
扶起老爷子在休息区慢慢踱步,两人聊着刚才会上的话题。眼看着休息结束往回走,陆又其忽然说,“正巧有这说话的机会,我倒想起件事来,想向许处长打听一下。”
“陆老有什么话您尽管问。”
“我们专业每年都给远油送人,今年好像有些意外,远油是有缩减校园招聘的计划么?”
“校园招聘一直都是人事和培训在做,不过据我所知,因为有几个项目要上马,今年没有缩减反而扩大招聘了。陆老您的弟子我们求之不得,有多少要多少。”
“许处长过誉了。”陆又其闻言笑了,“师生如父子,曾经倒还好,如今年岁大了,难免关心。听说他们有一个没考上,我当时正在国外做交流访问也没细问,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意外。”
“是么?”许湛关切道,“招聘考试各种因素,笔试、面试、还有团队合作测试,意外情况有时不在其职确实不好把握。陆老您以后可以把推荐名单给我,我一定过问。”
“这已经是我最后一届学生,也是这些年招的唯一一个女孩子。她从没有考试失利的意外,动手能力极强,性格也很招人喜欢,这次名落孙山,有点难以置信。”
“嗯,”许湛点点头,“我也不信这样的意外。那么,也许,是她觉得远油并不适合?毕竟,面试是双相的。”
一个温和的问号反回来,陆又其听了竟是微微一怔,思考了几秒钟,叹道,“也许吧,她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
“能让您这么夸奖,我相信她一定非同一般地优秀,这样的人才绝不会埋没。业界很窄,机会很多,说不定几年之后就是我许湛上门去把她挖过来。”
“哈哈……”陆又其笑,“许处长啊,这话咱们放着。”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