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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下雨的关系,叶兰难得没去打牌,时夏回家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听见开门声,她头都不回:“你怎么现在才回,我饿了。今天超市打折,我买了排骨,烧糖醋的吧,佑佑喜欢吃。”
时夏连鞋都还没换,叶兰像指挥佣人一样指挥她。
半晌没得到回答,叶兰不耐地扭头,“啧。”
在她视线落到时夏脸上之前,时夏回身关门,淡漠的眼神被隔绝在暗处。“知道了。”
时家的三个孩子,分别出生在他们父母爱情发展的不同三个阶段。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昭代表光明,佑是期望,而夏,却是他们感情破裂的转折点。
时夏从小就长得太漂亮,漂亮得不像是他们能生出来的孩子,时茂那时候竟然怀疑叶兰出轨。
但实际上,真正出轨的人是他自己。
直到离婚前夕,叶兰才知道与她维持了多年婚姻关系的那个男人,不仅有另一个家庭,还有另一个老婆和另一双儿女。而这段婚外关系的开始,恰好就在时夏出生的那个时候。
现在想来,当时所有的争吵与不合,其实早就暗藏伏笔。
可惜一直以来专职家庭主妇的叶兰从未想过丈夫对自己的怀疑是另有深意,反而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时夏的出生。
在时茂没有出轨之前,时家环境不错,时昭刚进初中就能一身名牌,时夏却只能穿他剩下的破烂。
后来时茂借口生意败落,实则是将资产慢慢转移到另一个家庭。那时候叶兰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时茂和时昭身上,顺便费尽心血想要用三胎来挽留心已经不在家里的时茂。
至于时夏在哪,她根本不关心。
有次时夏被反锁在教室里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放学,叶兰都没有发现她昨晚没有回家。
再后来,时茂跟叶兰离婚,叶兰根本无力反抗,甚至在被扫地出门一个月后才发现自己怀了时佑。
婚都离了,时茂压根不认时佑是他的种。
他态度坚决,但叶兰还抱着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无谓期待。
厨房里,时夏还穿着校服。
客厅里传来叶兰和时佑嬉笑的声音。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热气的排骨,粘稠的深色酱汁里忽然出现时昭的脸。
他昨天看她的眼神跟叶兰一模一样。
就好像时夏才是那个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厌恶她、憎恨她,又想要她来负责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凭什么?
“饭好了没?佑佑饿了。”叶兰在外面大声问。
时夏盯着炉子上跳跃的蓝色火苗看了三秒,关掉。“来了。”
晚饭照旧吃的很沉默。
叶兰和时佑两人分食了几乎一整盘排骨,而时夏的筷子都没朝那个方向去。
她沉默地吃了一碗白饭。
饭后,时夏洗碗,叶兰趁着雨停带时佑出去遛弯。
他们刚刚出门,叶兰忘记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是个座机号码。
时夏本来不欲理会,可目光扫过那串数字的时候,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手机,按下了接听。
时昭想必是被齐飞他们好好照顾了一番,这会儿说起话来都有些吐词不清。
“妈、妈你快来救我……时夏那个贱人,她想让人弄死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妈……”
时夏可以想象他此时声泪俱下的可怜神情,若是叶兰听见,不知道要多心疼她的宝贝儿子受了这天大的罪。
可时夏不是叶兰。
她久久不出声,听筒里只有时昭在狼狈地呜咽。
过了片刻,时昭似乎发现了什么。
“妈?你怎么不说话……时夏?”
时夏神情淡漠,语气平静:“我是。”
他像是不敢置信,愣了几秒后才开始大骂:“时夏你这个贱人!你知道他们怎么对我吗?!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时昭。”时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声音又冷又硬。
“我很想要你去死,但你现在是自找的。”
“什么,你——”
——干脆地切断电话,时昭的咆哮消失在耳边。
时夏扔掉手机,葱白的指尖冰凉到麻木。
心跳很快。
快到肢体反应都有些僵硬,但时夏很清楚她不是紧张,更不是害怕,而是畅快。
所有毛细孔都张开,全身上下都是通透。
新鲜的空气不断涌入肺里,彻底呼吸的感觉好极了,好到她以后都不想再忍了。
但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是时夏自己的。
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嘭的一下,萦绕在时夏身边的所有通畅感全都消失了。
她怔愣了片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潮湿,才接起电话来,她又变成了学校里完美的时夏,声音柔软,语调温和。
“喂,思齐。哦我刚吃完饭,怎么了吗?喂?思齐?喂……”
电话那头背景音杂乱,周思齐的声音忽近忽远,时夏听不清。
但下一刻,手机换了主人。
迟让干脆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格外令人想念:“在哪。”
时夏一顿,“……我在家。”
他果断道:“给你二十分钟,楼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