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如何呢？”顾九思没再说下去，“你忘记我多大了？我不可能早遇见你的。”
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在打开房门前，他回过头笑的意气风发，“等着吧，小古板。你的小徒弟很快就得哭的稀里哗啦地过来找你了……”
——小番外——
春东风，雨祖宗。
醉香楼的小二走出门正欲看看天色，却被一阵忽然吹过的凉风冻得打了个冷颤。他瑟缩了一下身子，又看了看风吹来的方向，低声咒骂了几句。
“娘的，这他娘的鬼天气，怕是又要接连下上几天的雨了。”
“知道要下雨了还不赶紧把外面的摊子收回来。”话音未落，客栈的账房便走出来搭腔，言语中满是调侃之意，“现在还在外面跑，不怕被雨娘娘抓去吃了？”
“账房你可别逗我，我可不是吓大的”，小二从小与账房斗嘴斗习惯了，一听这话便立马反驳道，“人家雨娘娘大慈大悲，抓的可都是恶人，我这样的好人才不会……”
他话还未说完，却不期然抬头撞上对方的双眼。这才发现原本一派轻松地与他搭腔的账房竟不知何时愣在了原地，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向他的身后。
又是一阵凉风拂过，带着点雨的湿气，穿过颈间时有一种湿润的触感，像是潮湿的发丝，又像是女子沾水的手指，落在皮肤上炸起一片的麻痒。
“喂，账房”，小二勉强扯了扯嘴角，竭力的保持镇定。大脑却不受控制的想起他幼时听的那些坊间传闻，又想起近些时候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血肉。
只有厉鬼和恶妖才会杀人，杀了那么多人的雨娘娘真的大慈大悲吗？
地上那些散落的血肉，谁又真的知道那到底是谁的？
小二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骇到，一阵凉意自尾椎骨腾地升起，“你，你可别吓我，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可是账房仍旧没什么反应，似是丝毫没听见小二说的话，像是被勾了魂一般。
不能转头，不能转头，家中老人的话在心里翻江倒海，一遍又一遍地响起，人肩上有三把火，一转头便吹熄了……
“咕嘟……”
小二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保持着头身步调一致，艰难而又缓慢地转过身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酉时，天刚入夜，客栈外便没了声息。
沈星河坐在长凳上，瞧了眼不远处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里外三层的落了锁，又用三张桌子抵着，像是怕别的什么东西进来。
“都是我管教无方，让客官见笑了。”
大堂里，客栈的掌柜一手按着一人的头，把账房和小二摆出一个低头认错的姿势。
“在下名唤顾九思，是他们的掌柜。左边这个是本店的账房月白，右边这个是本店的小二月圆。他们从小便在这城里不曾出去过，不曾见过世面，怠慢了客人……”
客栈掌柜顾九思看起来二十出头，似是比沈星河差不多大，生了一副任谁见了都要自惭形秽的好相貌。只不过，顾九思抬眸看了看眼前这位沈星河……
寻常人难有的煞气环身，也是寻常人难有的风采卓然。
沈星河将目光收了回来，在低头的两个人身上巡视了一圈，又对上了顾九思的眼睛。
“无碍……”，他这般说，然后稍稍出了会神。
很久没人这样盯着他的脸看了。
他很小的时候，日子算不得好过。
身边的人都说他是天生的煞星，克死了自己的亲爹亲娘，虽然他对此并没什么记忆。
只是人都是怕死的，他又像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随时会落下伤人的刀，旁人没做些事来把他弄死就不错了，也就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样貌如何。
后来他从了军，一路杀人到升官，手底下都是跟他一样不知进过多少次阎王殿的莽夫，身边都是些能毫不手软往人身上戳刀的，煞气不再是什么问题，样貌自然也不是。
若不是此番来到这处吓坏了两个年级不大的青年，他都快忘记了他这一身的煞气在边疆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良药。不过，他倒是头一次看到个毫不避讳盯着他脸看的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带丝毫恶意的欣赏。
他抬眸与他对视，那人毫不在意地回看，半点没有害怕他一身煞气的意思，与那两个还低着头的小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刻不过酉时，与宵禁还差上不少时辰”，沈星河顿了一下，开始了新的话题，“为何这城中店面皆打烊，路上不闻人声？”
“自然是因为雨娘娘。”终于逃脱自家老板魔掌的小二月圆率先发声，“酉时一到，雨娘娘就要出来捉拿恶人，我们这些凡人是不能出去犯雨娘娘忌讳的。”
他此时说的如此义正言辞，言语中满是崇拜敬仰，倒是把方才对雨娘娘的诸多怀疑全然抛在了脑后。仿佛不久之前那般害怕雨娘娘的人不是他一般。
人啊，无论男女，皆是如此的善变且多疑。
站在一旁沉默多时，完整见证了月圆态度转变的月白似是对月圆此时的傻样不忍直视，拉着他丢下了一句话便走。
“夜深了，我和月圆先回去休息。”
偌大的客栈大堂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顾九思坐在了沈星河对面，给他们二人各自倒了杯茶。
“自雨娘娘来了之后，这长夜就变得很是漫长，我左右也无事，兄台若是有何问题，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他说的坦然，进退有度，沈星河倒也想不出有什么可拒绝的地方。于是他便回道，
“在下沈星河，字无晦”
顾九思显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在下顾九思，无字。无晦兄若是想唤我，叫我无晦便可。”
“不知那雨娘娘究竟是何人？竟能将城中的宵禁提前，还代行了官府之职捉拿恶人？”
“雨娘娘不是人。”
“顾兄是在与我开玩笑？”沈星河说，“我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怪力乱神之事。”
这下顾九思反倒是露出个古怪的笑意，“无晦若是不信这些，又是如何解释你身上那吓坏了我家两个傻小子的骇人煞气。”
“这个”，沈星河皱了下眉，“约莫是与我的营生有关系。”
比如杀人杀多了？顾九思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两人对峙了半晌后，沈星河又一次开了口。
“不知顾兄可知，这丰城匪患如何？”
“我想无晦怕是误解了什么”，顾九思瞧他一眼，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上了楼，“我们这丰城别的都有，却唯独没有匪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