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就是在那一天,前一天的夜里消失不见的。
于是使女们又说了,是夫人把诅咒的源头带走了。
可无惨的身体并没有变得健康起来,一分也没有。他的身体还是那么孱弱,那么消瘦。和过去相比,情况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所谓的“诅咒”,只是人类心中恐惧的化物而已。
闭着眼睛歇息的无惨,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无惨很讨厌别人打扰他,所以早就让使女滚蛋了。
被打扰了睡眠的他,睁开了红色的眼睛。
一个不太像香子的身影和门贴在一起,那个影子比香子矮多了。
无惨用胳膊支着把自己抬了起来,他的眼睛被门口的光闪了一下,所以他恼怒地让人把门给关上。
对方像是吓到了,很快地把门给合上了。鞋子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变得无比轻,可那“啪嗒”“啪嗒”的声音,还是打在无惨的心脏上。
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小心地撩起了自己的衣摆。他有着和无惨截然不同的瞳色和发色,他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看起来就像妖怪的孩子。
安倍家的晴明,也是妖怪的孩子。
一声呜呜的哭声,传到了无惨的耳边。
……
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到,飞鸟就被无惨赶了出来。完全认不出他是谁的兄长——无惨,表现出一副“怒上心头”的模样。
被呼唤来的使女重重地关在门外的飞鸟,又被使女推攘着离开这里。
使女说:“公子马上就要大发雷霆了,快离开这里。”
看起来,她以为飞鸟是寄住在这里的公卿家的孩子了。
无处可去的飞鸟又回到了则子让人给他们安排的房间,羂索正在看一卷和歌集。这卷书,是他从柜子里找到的。
“这句怎么读呢?”
心浮气躁的飞鸟看了一眼,告诉他:“月又升,春光重满,已非昔。唯我未变,爱心如一。”
“在原业平大人写的。”
羂索从来没有学过识字,他只学过自己的名字,而且他还不会写。在从飞鸟口中得到了这个句子的读法之后,他着迷般地用手指在地上描绘着墨字。
“这是什么意思呢?”
面对求知若渴的羂索,飞鸟心中的浮躁,转化成了另外一种忧虑。
“月亮再次升起,春意再度,今日不再是过去。只有我的心没有变,我的爱始终如一。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吧。”飞鸟也不确定地说。
羂索听后点了点头,然后他不再“欣赏”这些和歌,而是合上了草纸。
“你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好。”
羂索所表现出来的“善解人意”,微微安慰到了飞鸟。
飞鸟和他说了那些事情,羂索的神态凝滞了一下,他很抱歉地说:“我以为我们赶得回来的……”
一股酸愁涌上心头后,飞鸟吸了一下鼻子。他抱着对方的手臂,就像以前那样。但和过去相比,对方的皮肤和衣服都已经变得非常干净了。
脸也是。
……
……
他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当别人移开自己的视线,他们就会忘记那张脸。
这就是羂索的脸。
在洗净了面目之后,飞鸟反而有些不习惯对方的模样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很普通。它们普通地结合在一起,普通得让人经常性遗忘。
飞鸟有些失落。
“我也想要一张漂亮的脸呢。”对着铜镜观察着面目的羂索,用手指揉搓着他粗糙的面孔。
飞鸟分辨不出他那是羡慕还是自嘲,但男与女,都喜爱着美丽的脸。母亲总是收到和歌与花,光源氏也曾因面若好女而受到喜爱。
回到贺茂家的第七天,飞鸟的父亲终于回来了。他带着一身的疲惫,以及满脸的沧桑。
面对回到家乡、揭穿了紫阳的“谎言”的飞鸟,贺茂忠义一直在叹气。他没有对这个不祥的孩子进行驱逐,只是把他送进了阴阳寮当阴阳生。
阴阳师的孩子,怎么能是普通人呢?
飞鸟向他阐述了过去的灾难,于是贺茂忠义便给了羂索上学的机会。贺茂家的内部学院完全能够容纳一枚小小平民,可是飞鸟却说,他想要和羂索一起上学。
贺茂忠义深深地看着他,在又一声的长叹之后,他同意了这一点。
阴阳寮的课程已经开始了好久,作为插班生的二人不得不自己补起课来。天文、时刻、历法、占卜……这些都是他们要学的东西。
两眼一抓瞎的飞鸟,在月底的小测上考了倒数第二名。羂索比他惨一点,他是倒数第一名。
心痛到看不下去的权博士,安排了优秀的学生给他们补课。
那是一位有过多传闻的学生。有人说他的白狐和人类生下的孩子,也就是半妖。
他的名字叫做“安倍晴明”。
可在看到对方那平凡的黑发黑眼后,飞鸟忍不住搓了搓自己深紫色的发尾。
怎么看,他都比较像妖精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