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短暂的一秒钟,许知月心里设想过无数个可能——
也许,傅屹瞻会跟往常一样语气恶劣,让她滚。
又也许,他根本懒得看她一眼,只当她是空气。
但那千万个“也许”里,她唯独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霞光中,少年冷面薄红,就连琉璃色瞳仁里也染上昳丽的粉意。
视线对上的瞬间,她的心跳蓦地慢了一拍。
然而下一秒,在他陡直笔挺的鼻梁下遽然冲出一道鲜红血迹。
咦?
血!
傅屹瞻流血了!
许知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手探向他的下颌,“怎么了?”
其他人也从刚才的呆滞中反应过来,纷纷看向傅屹瞻。
少年回过神来,猛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将那只手拿开,眼神有些狼狈。
“看什么看?”
长腿从课桌上跃下,他粗暴地撞开众人,大步逃也似的从教室后门离开。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手腕处隐隐有些疼,许知月慢吞吞收回视线,转头问起面前的男生:“他、他怎么流血了?”
对方愣了下,挠了挠头,语气十分真诚:“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话音落下,窗外秋风猎猎,顷刻间卷起金黄色落叶飞向远处。
许知月缩了缩脖子,将怀里的外套抱得更紧。
十一月末的桂岛,空气中已然冷得不像话了。
*
从吴叔的车上下来,傅屹瞻冷着一张脸径自朝三楼去。
许知月慢吞吞走在后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关心一下他鼻子的情况。
是打球的时候撞伤了?
还是最近熬夜上火了?
没等她想好,吴妈已经迎了上来。
“这是谁又给我们家瞻儿不痛快了?看把这孩子气的。”
吴妈把许知月拉到一旁,“先生刚下飞机,一会就到家了,你上去和瞻儿说一声。”
许知月点头应了声“好”,先回房间放东西。
傅宅虽大,平日里却总是空荡荡的,晚餐时间更是经常只有吴妈和他们两个。
傅老爷子年轻那会忙着打拼事业,等到半截身子进了棺材,才想起自己还没好好看过祖国的大好河山,于是干脆卸下重担,三天两头坐着私人飞机满世界跑。
傅先生作为当家人,满脑子都是如何打理好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常常顾不上家里的妻儿。
而年纪尚小时就嫁进这个家的傅太太,自己还是孩子心性,又怎么懂得如何去管教儿子?更多时间,她都忙着和其他富太太打打牌,出门逛街买买买消磨时间。
认真说起来,在许知月来到这个家以前,作为傅家独生子,傅屹瞻其实一直很孤独。
听吴妈说,他刚出生那会身体比一般孩子虚弱很多,等到满月时,还是皱巴巴小小一团。
五岁以前,他身上大病小病接连不断。傅太太虽是心疼,但那会正跟先生闹矛盾,也没什么心情看顾孩子,于是就这么把傅屹瞻丢在医院高级病房不管了。
等到他身体状况转好,终于能够出院以后,吴妈才发现这孩子性子变得有些阴沉,不爱跟人对视,更别提是开口说话了。
她和吴叔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让傅屹瞻愿意出声跟他们交流。
或许是因为缺少了父母的关爱与管教,他逐渐被养成一个性子嚣张跋扈的混不吝。
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对信奉棍棒教育的傅先生,傅屹瞻更是常常出言不逊,为此没少挨打。
只要傅先生在家,他们两父子都是要吵个天翻地覆的。
预想到今晚的餐桌上一定不会太平静,许知月默默叹了口气,这才往楼梯上走。
走廊尽头,房门半掩着,暖色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
“少爷?”
许知月朝屋里喊了声,并未听见任何回应。
她试探性将门缝再推开些,房间里边空无一人,和早上那会她看到的一样,床上一片狼藉。
想着傅屹瞻或许是去了二楼,许知月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昨天回来得太晚,她还没来得及帮他把换下的家居服拿去楼下清洗。
刚翻开那床蚕丝被,许知月才后知后觉听见洗手间里水声停了下来。
不好。
原来他一直在屋里。
她抱起床尾皱成一团的睡衣睡裤,起身正要走,却不巧撞上了房间的主人光着上身走了出来。
湿漉漉的发,泛着潮湿水汽的眼,野蛮流畅的肌肉线条。
再往下,松垮肥大的灰色球裤被水珠洇湿了一小片,形状有些明显。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都急急忙忙背过身去。
同住一个屋檐下,这种尴尬的状况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但以往的每一次,好像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少女心跳加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