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允许,苏陌这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被褥。
只见被褥掀开,白色的外衫已血迹斑斑,外衫之下,几处伤口还清晰可见的渗着血。
苏陌没有处理过这种伤,只能拿过干净的帕子替荆郁轻轻的擦拭着那些从纱布中浸出的血,轻声安慰道:“怪我,太大意了,大夫就来了,王爷忍忍。”
荆郁软绵绵的点了点头:“嗯。”
不过好在没多久乐童就带着大夫来了。
看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样子,苏陌猜测他们估计是跑着过来的,当即对乐童的办事效率又多了几分认可。
大夫本来听说是要来郁王府问诊是不想来的,但架不住人家银子出的多啊,这不,拿到银子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了。
但听到带他来的人喊王妃时,他心都凉了大半,腿也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可来都来了,如果现在掉头,他估计走不出王府,这么想着,大夫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苏陌却等不及了,他站了起来,把位置让了出来,看向了慢吞吞的大夫,“大夫,麻烦快些,他烧的很严重。”
大夫是个平民,从没给什么皇亲国戚看诊过,想着坊间的传闻,他低下头加快了步子。
“大夫,快给他看看,他伤口一直在流血。”
大夫闻言,顺着看了过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
原来坊间传的竟是真的,这郁王妃果真在新婚之夜发疯打伤了郁王。
只是这王妃如今又这般担心急切的又是为哪般啊?
虽说好奇,但大夫更惜命,战战兢兢走到床榻前,放下药箱,替郁王诊了脉。
一番诊治后,大夫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在苏陌面前跪了下来。
“王妃,王爷这病是受凉所至,又加上没有及时诊治,所以这才……”大夫隐了一部分。
没敢说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王爷身上的伤发炎引起的。
苏陌哪会没看出,他也没戳穿,只道:“那王爷身上的伤……”
大夫回道:“王爷身上的伤虽看着严重,却只是皮外伤,待小的等会开几幅方子,内服加上外用,王爷吉人天相,相信很快即可痊愈的,王妃不必太过担心。”
苏陌点头,却没法不担心,“一切就劳烦大夫了,如今府里暂时没有医师,下人们没经验,本王妃不放心,这几日,还劳大夫多加费心,他日待王爷痊愈,本王妃定当重金酬谢。”
大夫很是惶恐,忙道:“不劳烦,不麻烦,小的这就去给王爷开方子煎药。”
苏陌却叫住了大夫,“不急,大夫先给王爷看看身上的伤,替王爷换下药,本王妃笨手笨脚的怕不小心伤了王爷。”
大夫此时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怎么忘了这茬了,他回过神来赶忙磕头赔罪:“王妃恕罪,小的一时紧张这才……”
“无碍,大夫不必多礼,快给王爷看看。”
闻言,大夫这才站起了身来,转过身去给荆郁诊治了。
大夫小心翼翼地给他揭开纱布,替他清理伤口,虽说大夫已经很是小心了,但随着血液凝固,皮肉也粘在了纱布伤,原本白色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染红,大夫不敢硬扯开纱布,只能用剪刀一点点剪。
苏陌在一旁看的莫名的心都揪了起来了,他从小最怕疼了,因此自记事以来,不论是感冒发烧,他都没有去医院打过针,实在扛不住了就吃点药睡一觉,过几天就好了,可后来却被查出得了绝症。
在小妹的强烈要求下,他不得不住院治疗在医院的那段日光,苏陌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天天打针插管,再后来化疗,现在想想,比起死,他好像更怕疼。
他受不了那种折磨。
况且现代都是可以打麻醉的,可荆郁却只能生生忍着,这得该有多疼啊!
处理好伤口后,大夫又来到了苏陌面前,“王妃,王爷的伤小的已经处理过了,小的马上下去开方子煎药,待王爷服下药烧退了就没事了。”
苏陌点头,示意大夫赶紧下去煎药。
自己则拿下了荆郁额头上的帕子,又换上了快新的。
乐童见状就要上前帮忙,可却听到苏墨道:“你且下去教教他们规矩,今天这种情况,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乐童点头,“奴这就去办。”
好在大夫很给力,没过多久就端着药上来了。
原本还担心荆郁烧的太厉害喝不进药,可在苏陌喊了两声后,荆郁竟睁开了眼睛。
苏陌先是把荆郁慢慢扶了起来,再接过了大夫手中的药碗,用勺子舀起了一勺放到嘴边轻轻的吹了吹,才把手伸了过去,轻声道:“王爷,来,先把药喝了,睡一觉起来就不难过了。”
荆郁微微抬眸,看了眼苏陌,凑过去把勺子中的汤喝了下去,就这样一勺一勺的,荆郁愣是把药碗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
大夫在一旁看傻了眼,不是说这王妃性格古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可怕的很吗?
这明明如此温柔贤善,看来这传言不可尽信呐!
——
待荆郁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传来了阵阵蛐蛐鸣叫的声音,月色蓉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斑。
他缓缓睁开双眼,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他微微动了动,发现额头上还放着一条湿淋淋的帕子,帕子还不算凉,显然是才换上没多久的。
他眉宇微皱,拿下帕子,额头顿时传来一阵凉意。
由于常年的警觉,他立马察觉到了屋里还有其他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快速往枕下摸出了匕首,坐起了身来,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借着月色,他看到,不远处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人。
只见那人侧头趴在桌案上,已然是睡着了,在看清是那人谁后,他才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也是,在府里,除非他有意为之,不然根本没有人进得了轩澈殿。
月色之下,荆郁死死盯住趴在桌案上安然入睡的苏陌,越来越多的疑惑不解也随之涌上心头。
虽说今日他烧的厉害,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但该记的他都记的。
对于他来说,这点伤真的不足为奇,明明睡一觉就好了,一觉不行就两觉,哪里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大惊小怪。
在世人眼里,他分明是一个傻子,人人可欺不会还手的傻子,徒有虚名可过的却连下人都不如,生来就一副天煞孤星的命,因为救他,父皇不得不交出兵权,惨死叛军剑下,这还不够,没几日母妃也因为他不得不被逼悬梁自尽,护他出宫的宫女太监,为保他一条命被狗皇帝残忍杀害的叶将军。
走到这里,活到现在,他身上背负了太多条无辜的性命了,因此他一刻都不敢停下,为了能活下去,这些年他装傻充愣,抛去尊严,一步步走到现在。
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
傻子是不会请大夫看病的,疼了也只会哭不会找药擦的,病了伤了也只能忍着,病痛好的太快反而会让狗皇帝起疑心,因此他渐渐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忍着,受着,挨着。
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疑心照料过。
看着静静趴在桌案上的人,荆郁感觉心里有个地方渐渐蔓延开来,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没由来的感到一丝慌张。
就在荆郁出神间,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赶忙又躺了下去。
只听门被轻轻推开,屋外四面八方都是暗卫,想来暗卫会放人进来必然是没有威胁之人。
随着步子缓缓靠近,只听一道轻柔的声音自桌案处传来。
“王妃,夜里凉,您身子吹不得风,回去睡罢,这里奴守着便可。”
荆郁在心里冷哼一声,“笑话,全府上下里里外外全是暗卫,本王用得着你们守?”
可却屏息听了起来。
“无碍,你且回去歇息吧,明日我还有事交与你去办。”
劝说无果,乐童只得把手上的鹤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那奴陪着你一起守,哪有下人回去休息让主子独自守着的道理,奴身为王妃身边的人应当以身作则才是。”
苏陌拢了拢鹤氅,轻笑:“再等会,王爷烧彻底退了我们再回去,明日让人往这屋再搬张床榻。”
“王妃是要搬进来住?”
苏陌点头,“嗯,如此便不用来回跑了,也省去很多麻烦。”
其实他想说的是,如此便不用再担心荆郁被人欺负了去,也恰好如了昏君的意,如此良策,一举两得,岂不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