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从之乐颠颠地开始收拾行李,除了必备的衣物之外,零七八碎的东西带了一箩筐。 “公子,这镇纸……” “带上带上!” “这黄玉手把件……” “愣着干嘛!装进去啊!” 成壁看着自家公子一副要把家搬去靖安城的模样,忍不住忧心忡忡:“公子,咱们的车装不下这么多。” 祝从之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那就再加一辆车。” 祝从之从来没去过战场,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况,在他的脑子里,只考虑日子该怎么过得舒服些,没想过这些东西是不是必要。 祝夫人一脸忧心忡忡说:“边疆苦寒,这战事若是要打个三年五载,我儿岂不是要一直待在边疆了?” 对于此事,祝景行反而看得开:“大丈夫确实应该投身疆场,让他历练两年没什么不好的,哪怕到时候我奏请皇上,调他回来便是了。” * 等真正起行的时候,他要带的东西装了两大车,再加上他自己坐的车,一共三驾马车,从西大街上招摇过市,自成端门北上了。 庆阳公主在公主府里摔了个茶盏:“真是荒唐!就这般招摇过市,是在给本宫看么?” 祝从之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没去过靖安城,甚至没有去过太贫瘠的地方,这一路,他的脑子里没有太复杂的念头,找到池穗,把她从靖安城带出来,那个土包子一定把他当作救世主。 祝从之越想越开心,在马车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坐在车辕上的成壁想起了之前那个小黄门说过的话,脸上的忧色更甚,他觉得给自家公子找个郎中瞧瞧的事,应该提上日程了。 当然了,祝从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根本就忘了,京城离靖安城有几百里,当初他从双柳村来京城的时候一路走马观花,根本不着急,也没有受什么旅途之苦,如今却不一样了,他是去走马上任的,只有一个字:“快”,走上一整天,运气好的时候能住在城中的客栈,运气不好就在树林子里将就。 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苦,刚过了三五天就叫苦不迭:“我说成壁啊,你家公子我,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咱们在前头的镇子上歇两天吧。” 成壁也委屈:“公子,不是我急着赶路,咱们这次去有公务在身,迟了可是要受斥责的!” 祝从之气哼哼地在马车里躺下,如今正是暑热最盛的时候,他拿着扇子扇了半天,也不觉得有多凉快:“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她的,本来我好端端地在京城里当我的官,娶个公主,如今哪用得着在这受罪。” 成壁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公子若放下身段去求一求公主,说不定能网开一面,趁着离京还不远,要不,咱回去?” “没出息!”祝从之拿折扇敲了一下他的头,“那就真把池穗丢在那?你家公子是个男人!”说完又有气无力地躺下,“好好驾车,别等我后悔!” 这一路足足走了二十天,这二十天让祝从之瘦了一圈,越往北走,环境越恶劣,到了靖安城的地界,离城池还有段距离,随处可见散兵游勇,大批的流民四处流窜。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空气中的味道也格外难闻,祝从之一开始还捂着鼻子催成壁快点驾车,可后来,每次走到流民多的地方,祝从之都会掏出银子让成壁送过去。 发完了最后一笔银子,成壁犹豫了一下说:“如今这些灾民,缺的不是银子而是粮食,”成壁旧时也经历过这些,所以看见这些惨状,有些心有余悸,“每户分到的赈灾粮食太少,常有易子而食的状况发生。” “可是朝廷不是拨下来赈灾的粮食了吗?” “要赈济的灾民太多了,再加上几层盘剥,真正能拿到手里的钱粮寥寥无几。”成壁叹了口气,“公子还是别管了,咱们管不过来。” 祝从之叹了一口气说:“等我到靖安城之后,定要把赈灾的事情好好查一查。”原本他对自己要上任的官职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一心想找到池穗罢了,现在,他猛然间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也不轻。 定北军与匈奴大军已经开始了数次交锋,初时定北军败多胜少,可自从何庆忠领命就任之后,一转败绩,他任人唯贤,慧眼识珠,接连提拔数人任主要职务,整个定北军的气象都焕然一新。 此次与匈奴交锋,看似是抵御贼寇入侵,实则不然,匈奴占据八百里肥沃草场,大梁皇帝对这片沃土,觊觎已久,他给何庆忠秘密下旨,乘胜追击,最好能够把八百里的肥沃土地纳入大梁版图。 靖安城里的兵勇不多,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何庆忠派遣出去,有的直面匈奴大军,有的绕到群山之中以逸待劳,何庆忠在靖安城驻扎四十年了,对这里的一切都分外熟悉,此次战役命他为主帅,的确是再适宜不过的了。 何庆忠在靖安城中接见了祝从之。自于泽乡一别,已经快一年了,何庆忠端坐在主位,和一年之前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他的眼睛深邃,太阳穴微微凸起,把祝从之上下打量一番,显然是认出他来:“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祝从之在心里哼哼,我可不想再见到你了,脸上挂着得宜的笑:“如此就请何大人多多照拂了。” 何庆忠点点头:“如今靖安城里确实缺个主簿的位置,主要是登记造册,核对账目的活儿,有个老主簿能带着你做上一阵,你若没什么问题,就先安排你做这个吧。虽说上头是让我给你安排个去前线的官职,可我瞧着你不太适合去前面。” 这话里有毫不掩饰地瞧不起,祝从之诚恳地说:“我不能让大人难做,大人尽管安排就是,大丈夫理应杀敌报国。” 何庆忠听他说完这几句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竟然笑了起来,他的眼角有深深的纹路,就算笑,也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小祝大人年轻,你可知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小祝大人前途光明,自然不用以身犯险。” 祝从之承认自己犹豫了几秒钟,上战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他来到靖安城,就是为了能见到池穗,若此刻退缩了,岂不是前功尽弃:“我不怕,还请大人替我安排。” 见他坚持,何庆忠对他的轻视也削减了几分:“那你先在城中安顿一下,前面正在大战,我们的兵马都十分分散,等过个三五日,战事分出胜负之后,我派人送你过去,如何?” 虽说祝从之一日都不愿多等了,可此时也不得不耐下性子:“那就多谢何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