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宁原本想着,走到翊坤宫前头的宫道,这事便算是安稳过去,可她却忘了考虑,安庆向来是个喜欢知根探底的性子。
江舒宁:“公……”
陆行谦:“公主误会了。”
江舒宁声音很轻,几乎是还未开口,声音就叫别人盖过去了。
她攥着手指,有些不安。
安庆觉得好笑,“我怎么误会,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陆行谦侧头,安庆以为他要说什么,却不想面前的人竟将目光放远,偏到了自己旁边的江舒宁身上,直接无视,错开了自己。
他道:“江小姐脸色一直都不大好,我与她从前相熟,不免的担心,情义所至,并非公主口中所言。”
他面色坦然,吐词清晰,表意明确,没有半分委婉。
也没给安庆留一点面子。
但安庆不觉得生气,她喜欢这样直来直往。
只是她不明白,‘从前相熟’由何而来,遂问江舒宁,“你与陆世子如何认识的,我听闻你在京师待了四年就随母亲去了淮安,近九年才回来。”
江舒宁捏着手指,垂眸回答:“我去淮安那会儿,陆世子随陆侯爷一道去了凤阳,驻守淮安……曾经也是邻里关系,免不得更熟悉些。”
安庆嘶了一声,随即皱眉,“那你们倒是巧,前头是邻居,后头还都去了淮安府……”
说到这里,安庆扫了两人一眼,转而扬着唇笑了起来,“江舒宁你说话还真是弯弯绕绕的,总结起来,不就是你与陆世子青梅竹马么?”
江舒宁避无可避,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她侧头过去,想看安庆是何反应,偏偏又和陆行谦对上。
他那双清亮明净的眼,像是璀璨的星辰,笑容有几分收敛克制,不习惯似的。
恍惚间江舒宁好像想起来,上辈子时隔五年,淮安一别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是在陆行谦随祝总兵回朝的时候。
她与张静初一道,去御街那里看他。那时的他与现在又有些不同,一身甲胄,满身肃然。陆行谦是个不太爱笑的人,但他笑起来却很好看,像是初春的微风驱散了寒凉,消融了他一身难以靠近的棱角。
江舒宁记得,那时的她,心中很是欢喜。
可那时的心情,江舒宁却再难体会。如今亘在自己心头的是,整个江家,是她的父母亲人。
往事如过眼云烟,可知,不可追。
走过了漫长的宫道,再拐过去就是翊坤宫主殿。
三人停下脚步。
安庆悠悠叹了一声,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你们的青梅竹马好不容易见上一次,说上几句话我也不会生气的。”
江舒宁愣了会,有些不明白安庆的意思,而随后,安庆便招手,让身边安静的好像要和背景融为一体的惊雀跟自己一起,扔下句“过一盏茶来庆云斋中用膳。”
这会儿安庆什么意思,江舒宁就都知道了。
这拐角一眼就望到了头,江舒宁看着安庆渐渐远离的背影收回了目光。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扬着笑脸,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她胆子很小,不敢再和上辈子一样,用整个江家去赌自己的情与爱,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可以的话,她也想尽己所能去帮助他。
夫妻七年,陆行谦是什么性子,她是了解的,若不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谋反一事,便是谁和江舒宁说,她都不愿意相信的。陆行谦赤诚忠正,绝对不是一个为了权力会肆意妄为,乃至谋反的人。
江舒宁相信,在上辈子,他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不然为何偏偏他谋反前一月,无故就要与自己和离,不就是不想牵连她吗?
可惜他没有料到,想让江家倒的,大有人在。他费尽心机与自己和离,终究还是没能与江家免受牵连。
“还没有祝贺慎远哥哥获封世子呢,既然现在有机会,那我便开口了。”她就这样微微昂着头,亦如从前在淮安那个总爱唤他慎远哥哥的小女孩。
江舒宁简单的行了一个揖礼,搜罗了一串脑海中能想到的贺词。她凝眉沉思,此时才感慨,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陆行谦低垂眉目看着眼前的人,明明诸如此类的话,他听过不少,可从阿宁口中出来,却与以往全然不同,他心中甚是欢喜。他垂首安静的听着,她的话伴着清甜的笑意,一点点淌进了他心中。
是他错了,他们并没有生疏,阿宁从来都是和以往一样。只是她长大,更拘礼法罢了。
想清楚了这些,那几分不快随之消散,缚在后背的手也悄然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