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一道上最忌讳自欺欺人。
沈月庭正式迈入修行一途的第一日,师父便严肃告诉过她,众生皆有贪嗔痴念,生出妄念不该为之惧怕,重要地是如何正视它。
沈月庭十三岁引气入体开始,一路顺风顺水,突破金丹期的那一日,师父沈秋荻曾摸着她的头,半是欣慰半是担忧地看着她,当时她还不太懂。
通常资质越佳,修士遇到瓶颈的时期会越发延后,但这不意味是好事。
沈月庭近百年得知的唯一一个飞升的修士出自菉岌派,菉岌派在五大门派中最不起眼,但每隔三四百年总有弟子成功飞升,奠定了其不堪撼动的地位。
那位师兄飞升时已经有七百余岁,资质也仅仅是偏上等的双灵根,这种资质在修仙界一抓一大把。
通常修士超过五百岁修为还没大突破,已经飞升无望,据说师兄五百岁时刚从金丹后期迈入元婴前期,元婴之后还有化神、合体、炼虚和渡劫,每一阶都足够修士苦熬个一两百年,再随便遇一处瓶颈,飞升大业就此无望。
偏偏,不过两百余年,师兄渡劫飞升了。
不少人对此唏嘘感叹,也曾幻想说不定自己也能成为下一个师兄,两百年就能节节突破,幸运地完成大造化。
师父沈秋荻却告诉她,那位师兄并非幸运,而是,在五百岁之前,师兄将所有的劫难和瓶颈都度完了。
师父说,修士想要真正历练突破,不经磨炼,不遇瓶颈,永远无法达到本质的蜕变。
沈月庭一直觉得自己心态够稳,就算遇到师父口中瓶颈,也不足为惧,修仙界的历史上也出现过没怎么经历瓶颈平平顺顺就飞升的天才。
现在,沈月庭却懂了师父当时的表情。
她动了心,对顾长宁,生出了执念。
***
“怎么了?”
温热的力道覆住手掌,吸引她注意力地握了握。
沈月庭回神,松开他的手,嘴唇勾了勾,笑意却很浅:“没有,只是想到了件事。”
顾长宁眼神掠过自己空荡荡的手,压下眸底的异样,语气仍然柔和:“那你想通了吗?”
“差不多吧。”
沈月庭大方开口,坦荡地目视前方,大步往前走。
沈月庭发现自己喜欢顾长宁时的确心口一紧,有片刻慌乱,但很快,她就释然了。
她喜欢顾长宁,但这种喜欢不是病态的占有,更类似于放不下。
她甚至不需要得到顾长宁的回应,只要看到他的生活变好,就能够满足。
或许,未来有一天当她看到顾长宁身边站着其他人,以比她更为亲昵的姿态和顾长宁相处甚至进一步发展时,她会酸楚难过,但这些情绪她早做好了准备,真正发生,大概也能很快释怀。
至于换一种想法,将两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沈月庭拒绝。
她两辈子的原生家庭都不太好,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父爱母爱都没尝试过,就连刻在记忆最深处的外婆,也一直当她是个拖油瓶。
她能对顾长宁好,完全是跌跌撞撞按着师父沈秋荻学的。
可如果真正去爱一个人,这种事学不来,沈月庭也没有自信自己能做好。
不如,便不要尝试了。
“是吗。”
沈月庭一时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并没有发觉身侧的人语气渐冷,脚步也停了下来。
另一旁的翎年和周玉莹倒是察觉,两人看着逐渐阴冷的顾长宁,翎年蹙眉,法器已经握在掌心,却见对面的人目光一转,周身阴暗瞬息散去,消失无踪。
“这样啊。”顾长宁低喃,含笑压低的声音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看着前方铺落的黄叶,缓缓上前,抬脚,重重碾下。
明明,已经踩入他投下的罗网了,却在最后一刻抽身,并且妄想全身而退?
他是该说她警觉理智呢?
还是说,她太无情。
顾长宁深一脚浅一脚跟上她的步伐,周身阴霾散去,但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沉溺良久的晦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