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空调本就开得足,大家的热情又将温度升高几分。
三月初春的季节,冬日的寒气未散,天气尚冷,孟之舟穿着米白色毛呢大衣,此时被烘得有些热。
她解开大衣扣子,从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她里面穿的是极浅的水蓝色衬衫和米色长裙,简素清新。
衣着淡淡的,脸上的神情也淡淡的,仿若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透出些冷。
脸只有巴掌大小,五官是顶漂亮的那种,头发很长,即使她今天束了高马尾,也绕出几个自然的弧度,飘飘地及至腰部。
人群中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她,不免回头多看几眼。
贺祁宇站上舞台,他身上的衣服已不是方才穿的那套。纯黑的运动套装,暗花纹,时尚、新潮、酷帅。那黑色衬得他本就白的肤色更白,很是好看抓眼,充满少年感。
他将手闲闲地插在裤袋,朝台下的粉丝一笑。
这一笑,几乎迷倒一片。
“啊,贺祁宇太帅了,我要死了。”
是帅啊,从小到大都帅,孟之舟心道。
主持人开始问贺祁宇一些问题,问的什么,孟之舟无心装载。
她禁不住在想,他还记得我吗?
应该不记得了吧,毕竟已过去那么多年。时间像橡皮擦,可以抹去一切。
而他和她早已不是那两个在小城的胡同中并肩奔跑的少年。
孟之舟凝着贺祁宇的目光染上些落寞,抿了抿唇,垂落眼眸。
手绕过身前,握住另一侧的手腕,掌心底下有颗发硬的圆,粗糙的,轻微硌手。
她没放松,反而用力压了压。
这世上是什么恒久不变的吗?似乎没有。
连手腕上的发绳都松垮褪色,原本镶满水钻的装饰物,小钻已剥落好几颗,变成难看的模样。
但她不舍得丢弃,绳头打了个结,才得以让它继续圈在自己手腕上。
可它还在继续变松,弹力消失殆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固执地把它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仿佛留下它,就能留下那段过往。
台上的主持人又不知说了什么,让粉丝们爆出呼声。
这呼声将孟之舟的思绪拉回,手仍覆在腕上,抬眸。
主持人扬了扬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一听贺祁宇身上的衣服是他的设计作品,都很惊讶啊。还有更让人惊讶的呢。”她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让我们有请模特登台。”
应声,极具节奏感的乐音响起,灯光闪烁。
于是大家看到一位高挑的模特出现在视野,步伐踩着强劲的音节,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中绕场一周后,站在旁侧,紧接着又走出一位绕场一周,而后又是一位……共五位,俊男靓女,走步时带动衣着飘飘生风,很是悦目。
五位依次走完,又排成队列,一起绕场,气势十足,最后来到台上,分立在贺祁宇两侧。
俨然一场小型服装秀了。
贺祁宇个子高、身材好,和一众模特并排站立也毫不逊色。
模特身上的衣服和贺祁宇身上的,同色系,不同款式,有长袖,有短袖,有裙装,也有裤装,皆兼具运动感和时尚感。不消说,这是一个系列的服装。
主持人开始做起介绍:“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五位模特加上贺祁宇一共六人,三男三女。”主持人的手依次比过去,“这六套服装全是由我们代言人,贺祁宇先生设计,作为我们的春夏特供款,即日起开始售卖。”
“好看!想买!没想到贺祁宇还会设计衣服。”粉丝发出惊呼。
孟之舟也没想到,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想起昔日中学老师的一句评价:“贺祁宇这孩子,就是优秀,只要他想做、喜欢做的事,没有做不好的。”
他的优秀,粉丝们也看到了。
耳畔传来一位粉丝的感叹:“演戏,跳舞,唱歌,弹钢琴,弹吉他,词曲创作,画画,现在又多了项服装设计的技能,贺祁宇也太宝藏,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是啊,到底还有什么他不会,孟之舟也想知道。
主持人还在介绍服装,说了一通之后,她问台下的诸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衣服上的亮点?”
亮点?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寻找。
半分钟后,主持人神秘一笑:“有的人可能已经找到了,但不敢确定,有的人还没找到。我现在揭秘,请我们贺祁宇先生转过身去。”
闻言,贺祁宇轻笑,目光闲闲投向台下。
那目光慵懒却又攫人,一刹那,孟之舟感觉自己的目光和贺祁宇的撞了下,不过只是刹那,极短,短到无法判断贺祁宇是否看到了她。
“这‘亮点’,其实是这系列设计的主题。”他的声音也带笑意,话说着,转过身去。
这一转,现出满背的一颗草莓,多层次的红,点缀绿、蓝、粉和黑色,油画质感,中间笔触强劲,边缘渐淡,像颜料落进水中,晕染开,和衣服原本的黑色底色,渐次融合。
那草莓冲进孟之舟的眼,让她的瞳孔颤了颤,那颤动直蔓延到指尖。
她竭力抑住颤抖,缓缓抬开手,眉眼落下。
腕上一颗镶钻小草莓,虽斑驳了些,但仍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努力闪着微光。
孟之舟怕自己看错,又抬眼,看向贺祁宇的背,再落下。
两颗草莓仿若在遥相辉映,把她带向遥远的过去。
十三岁的少年贺祁宇,手插裤袋,紧紧攥着什么,满目笑意,对孟之舟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他把手从口袋移出,摊开。
一个可爱的草莓发绳在少年的掌心中闪着光:“你喜欢吃草莓,不过这不是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少年的声音有些颤,似乎在紧张。
“当然喜欢。”她那天起晚,没扎头发便急匆匆出了门。微风吹拂,发丝飞扬,她脸上的笑也飞扬起,“我现在就扎上。”
她伸手去拿,少年的手往后撤了下,犹犹豫豫道:“要不,我给你扎?”
孟之舟愣住。
几秒钟后,少年拉着发绳两端,霍地套上她纤白的腕:“算了,还是你自己扎。”
话毕,转身,“走吧,上课快迟到。”
少年抿着唇,闷头往前走,耳尖变得和莹亮的草莓一样红,几近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