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哲怀抱着昏迷不醒的德阳,近乎疯狂地纵马飞奔。
方才上马时,那只吊睛白额的猛虎突然发出一声巨吼,声音震得他的心脏猛烈一搐,疼得险些闭过气去。
许是那一声晃得他生出了幻觉,他竟恍然觉得听到了清秋的声音,凄厉绝望仿若地狱深渊中苦苦挣扎的幽魂,引得他几乎就要回头去看——若不是他知道那丫头正在上京昭王府里安安稳稳地呆着,他当真会跳下马去寻声去找。
只是对不住方才那救过德阳一命的女子,宫哲想,等回了驻地,便让人去附近的村子挨家挨户寻找那女子的亲人,多给些银子当做补偿。
“皇叔,我怕……”
怀中的德阳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将宫哲的思绪拉了回来,以至于他全然忘了,那个他只在无意间瞥了一眼的女子,身上穿着的正是他昭王府的衣裳。
宫哲强忍着肩头骨头与碎肉摩擦的剧痛,抱紧了德阳。
“阿灼别怕,马上就安全了。”
安慰的话虽这样说,可入眼仍是黑漆漆的莽林,他肩头的巨大伤口狰狞地敞开着,白花花的骨头和血淋淋的红肉随着每一次乌云宝驹的颠簸而撞击出摄魂的剧痛,不断淌下的鲜血染红了乌云宝驹乌黑油亮的皮毛。宫哲眼前的鬼魅莽林变得模糊,月光似乎一瞬间黯淡了许多。
他在大量的失血,身上一阵阵发冷,苍白的薄唇颤抖不停。
不能就这样死去,德阳还没醒来,他得保持清醒。
当年在祁国边境,为了换回三十个被俘虏的大越子民,他站在两军之间,不动声色的硬生生挨了那鹰骑的大将军狠狠三刀。那大将军使得一把几十斤的重刀,每一刀都几乎将他三魂七魄活活劈成两半。
即使这样,他还是挺过来了。这次的猛虎再厉害,也不可能从阎王爷手里夺了他的命去。
可是,他太累了……
一阵剧烈的眩晕过后,宫哲终于昏了过去。
等到展晟带着三支神武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拦下受惊狂奔的乌云宝驹,才发现宫哲用缰绳将自己和德阳紧紧捆在马背上,早已昏死了不知多久。
“王爷!”
他不过一时没在王爷身边,王爷就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他再来得晚些,王爷的血怕是都要流尽了。
展晟自责不已,恨不得那骇人的伤口长在自己身上,而不是王爷身上。
听到展晟的呼喊,宫哲已经悠悠飘远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些许。
他睁不开眼,只能用仅剩的气力喃喃道:“德阳……两条大虫,还有,一女子……”说罢便又昏了过去。
展晟听明白了宫哲的意思,立刻对神武卫安排道:“一队继续在林中搜索,附近应当还有一女子与两条大虫。二队三队,随我护送王爷和公主回营!”
……
由于宫哲身上有伤,德阳又昏迷许久仍不见醒转,神武卫不敢急行,生怕惊扰了两位贵人,只得慢慢走回驻地。
驻地营帐中,随行御医早已等候多时。
宫哲和德阳被抬进了同一顶营帐,只因两人的手紧紧相牵,任凭旁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他们分开。无奈,只得在帐篷里支了两张床榻。
帐中弥漫着浓重得挥不散的血腥味,擅长处理外伤的老御医忙不迭给气息奄奄的宫哲清理缝合伤口,后背早已被冷汗湿了个透——这么重的伤势,饶是他做了三十年军医也从未见过,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到阎王殿报道去了,没想到这位昭王竟还能带着昏迷不醒的德阳公主一路纵马。
伤口缝合到一半,忽听帐帘被人一把掀起,帐中之人一齐抬头,只见一身黄袍的天子满面焦急地快步走向病榻,眉头皱得解不开:“公主和皇弟如何了?”
几名御医慌忙跪地叩拜,却被天子摆手免礼:“别行那些虚礼了,朕问他们二人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公主额上有些许擦伤,略有发热的迹象,许是惊吓过度所致,歇息几日,再服几副汤药便能康复。”
说罢,他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御医,心道宫哲的情况可不容乐观。
老御医擦了擦额头上淌下来的汗:“回陛下,王爷他,伤势极重,急需回京静养,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恐有性命之危。”
“嘭!”
天子手上的扳指猛地砸向地面,摔了个粉碎。地上几名御医纷纷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声道“陛下息怒”。
帐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过后,天子沉声道:“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昭王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