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个子丫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指向前方的马车道:“杏仁饼就在车上,王爷吩咐了,先拿一盒送到德阳公主的车队里,剩下那盒立马送去王爷帐中。”
饶是清秋自幼在山中奔走采药,多少比寻常女子有些力气,那两大盒盛得满盈的杏仁饼还是让她没能招架,提起其中一盒的同时身子失去平衡,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她身手灵活,忙扶住一旁的车辕稳住了身形,却把那两个侍女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低声呵斥了一句:“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好,真是废物!”
清秋一手拎着沉沉下坠的食盒,一手扶着马车,侧目瞥了那矮个子侍女一眼,没有做声。
她虽也是贫贱出身,但在大杨山那自由自在的龙泉庵中可从没受过谁的委屈,要不是她偷偷摸摸混进龙沙,不敢随便暴露身份,又急着见到宫哲,弄清楚满腹的疑惑,她定不会这么惯着这嘴刁的侍女。
心中虽有怨怼,她却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缓了片刻,清秋提起一口气,将那沉重的食盒提了起来,默默走到一旁的公主车队中,将食盒交给了看马的马夫,这才又回头拎起剩下那盒,跟在两个侍女身后往宫哲的帐篷走去。
只要见到他,其余的事就都不算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等到清秋满头大汗地将杏仁饼搬到宫哲帐中时,才发现帐篷里只有一个小厮在收拾床铺。
宫哲不在。
清秋一愣,这黑灯瞎火的,他不在帐中喝药静养,又会到哪里去?
正想着,帐篷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清秋刚要回头,就被一只小手抓住衣领,扯到了一旁。
“王爷和公主来了,你还站在那儿挡道!没眼色。”
公主?
清秋被身边那侍女一顿数落,忙把头低了下去,毕恭毕敬地等待吩咐。
一阵轻飘飘的冷香浮动,清秋知道,是宫哲进来了。
很快,她的视野之内出现了一双黑色马靴,上面用金色绣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瑞兽麒麟。
清秋的意识霎时恍惚,一瞬间仿佛回到半年之前,在龙泉庵前殿中与宫哲初见的时候。那时也是这样一双做工精致的靴子首先映入她的眼,只一瞥就晓得那靴子的主人天人之姿贵不可言。
待宫哲走到她身前时,清秋大着胆子抬起了脸,心想宫哲看见她,定会将她留下,她便能趁机问清楚那两个侍女先前所言是何意思。
可那股冷香自她身前飘过,径直走向了她身侧摆放着杏仁饼的桌案。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以至于清秋只能看着他高大的身影,与身旁那娇小的倩影如风一般走过她面前。
可过去她与他赌气,藏起来让阖府上下一通好找,最后却还是晚归的宫哲将她揪出来的时候,他分明对她说过,只要她在附近,哪怕众人都没发觉,他也会知晓。
清秋愣神的功夫,就听着二人凑近低语,宫哲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逗得那倩影咯咯直笑,虽未瞧见正脸,但光凭声音便可想见这该是何等美丽的女子。
她一时有些微怔,却被侍女拉着走出了帐篷。
清秋不知自己是如何挪到帐外的,她浑浑噩噩的跟在侍女身后,走出两步又回头往帐中看了一眼。
宫哲站在桌案后,从食盒子里取出一块杏仁饼来,递到公主嘴边。公主抬手去接,却被宫哲向后一躲,不许她将饼子接过去,执意要亲手喂她。
公主微微颔首,低低娇嗔的唤了他一句:“皇叔又欺负人了。”
德阳公主身材娇小,穿着底子稍厚的靴子才堪堪到宫哲肩膀。她背对着帐门站着,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红色大氅,脑后戴满了朱钗玉簪,晃得清秋眼前发黑。
宫哲知道帐门前有人看着,但那双深邃的眼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德阳身上,于是便挥了挥手,让展晟去将帐帘拉下。
见展晟走向门口,清秋知道他若是看见自己,定会立刻把她认出来,于是只好低下头去,匆匆离开。
展晟也只是疑惑的看了这小厮一眼,便将帐帘合上,站在了门口守着。
帐帘彻底合上之前,清秋听到宫哲的朗笑声传来,语气竟是她从未听过的鲜活和宠溺:“胡言,你自幼我便让着你,何时舍得欺负过你了?”
草原上的夜风不合时宜的吹来,清秋站在如缀星光的营帐之间,狠狠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