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雷谷那次,你伤得那么重,还去救我,我们扯平了。
“我不生气啦,北野陵,我原谅你了。
“快回家吧,我们把所有事情都说开。”
可是她却没有等到他回来。
后面的信,则是她一些絮絮的记录。
“我今天去大姊家啦,丹丹真的好可爱。我抱着丹丹时就想,什么时候我和你也能有小孩,我要给他取名叫糯糯,因为小孩子都白白软软,像糯米糍一样。
“今天在阿兄家吃的椰子鸡真好吃,我找厨娘要来了方子,等你回家,给你炖呀。
“我想你了,北野陵,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直到最后两张。
“你是不是恨极了我?”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信纸的下面被她撕去,留着参差的毛边。
北野陵知道撕掉的那半张在哪。
它与沈逢姝的离弦弓封在一处。
他知错,也后悔了。
北野陵几乎是强迫着自己打开了最后那张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
“当年未鉴挽情弓。”
一切都因这张弓而起。
三月十九,那夜的风雪很大。
沈逢姝站在城楼上,恍惚着想,若是当年,她没有接下北野陵递过来的那张弓,这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她不会是他的王妃,不会留在他身边,也不会用这张弓去杀人。
她只是沈家的四小姐,无忧无虑,永远有阿兄和大姊庇护。
不用为了活下去而担惊受怕,为了一桩子虚乌有的血债而夜夜梦魇,为了等那个不再爱她的人回头,而肝肠寸断。
最后那段日子,北野陵不闻不问,振归殿如同孤岛,沈逢姝在崩溃中把弓弦割断。
她希望这样就能赎罪,就能终结一切业障。
可惜上苍没有听到她的乞求。
沈逢姝等来的只有生离死别,只有再洗不脱的罪名。
她想逃,却无处可逃。
缘起缘灭,一世错付,沈逢姝认了。
不许来生。
这个曾经最明媚温柔的小姑娘,坠入漫天飞雪,用最惨烈决绝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
北野陵在梦里看到了沈逢姝。
她还活着,一袭烈艳的红裙,坐在城楼上。
北野陵的手在袖下攥紧又松开,他第一次害怕,犹豫不前。
他怕姝姝看到自己,会不高兴。
她应该已经恨极了我吧。
“王爷?”
这时沈逢姝回头看见了他,笑着向他招手:
“过来呀,别站在风口上。”
北野陵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沈逢姝穿得很少,冬雪凛冽,她的红裙却像是薄雾,在风雪中散开又聚拢。
抓不到,留不住。
北野陵沉默着解开风氅,又不敢披在她身上,只好沙哑着开口:
“冷吗。”
“不冷呀。”
沈逢姝坐在城楼的边缘,一双脚伸在外面晃呀晃,“你快穿好。”
她扭过头吗,看着他听话地披上大氅,突然道:
“王爷瘦了很多。”
“还好。”
北野陵的目光留在沈逢姝身上,像是涸泽中的鱼在乞求甘露。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了。
但却没有一张画像,一个画师,能描摹出她的模样。
他想她想得发疯。
“王爷,你不能再这样啦。”
沈逢姝望着他,叹了口气,“我已经死啦,别再想了。”
她抬手,为他将鬓边零星的霜发别在耳后。
“你不该为了一个死人这么憔悴的。”她说。
北野陵嗓子发哽,他看着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都讲不出。
“我把你弄丢了。”
他说。
沈逢姝笑起来。
“人这辈子很长的,总会有东西丢掉,也有东西留下。”
她抬起头,望向无边无际的白雪。
“我想去做一颗星,王爷。”
北野陵心里一紧。
“这里是帝都最高的地方,离星星最近。”
沈逢姝转过身,像三年里的每个睡前那样,双手托住他的脸颊。
她的一双手很凉,凉得刺骨。
不该这样的。
北野陵绝望地想,不该这么凉的。
之前他寒毒发作时,总有一双温热的柔荑,熨帖地抓着他的手。
可是现在她的手好凉,凉彻北野陵的肺腑。
“你要忘记我,好好活下去。”
她轻声道。
熟悉而陌生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一阵北风吹过,她如雾一般消散在风中。
天地间只余风雪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