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歧保持着脚下的位置没动，垂落在体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地盯着宋梨狼狈游移的身形。半晌，他终于迈出了脚步。

师尊曾说过，雷劫诞生之因是为个人，但不与一人绑定，过去也曾有过旁人为劫主分担扛过雷劫的先例。替他人扛雷劫不能喧宾夺主，否则便会抢了他人机缘，又因雷劫奇险，为他人扛雷劫纯粹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故而鲜少有人愿意如此做。

但并非没有。

既然他机缘未至，那他便自己提前来抢，宋梨扛不住的他来扛，雷劫又如何，难不成还能阻止他主动往上撞吗？

一线生机总比十成的死路强。

奚歧闯入雷群，在宋梨震惊的目光中，拽着宋梨，每每在天雷劈下的刹那间替她受下一道天雷。他不能躲，只有自己承受的天雷道数增多，才能让自己代替宋梨成为劫主，否则天雷会一直追着宋梨。

紫云劫有七七四十九道，二十道过后奚歧背部已经鲜血淋漓，鲜红的血液染在上阳宗白色的弟子服上本该刺眼，但在天雷的灼烧下已经成了一片黑红，他背部的衣衫不再完好，也不知破烂之下的皮肉已经伤成了何种程度。

宋梨满心慌乱，不由得叫道：“小师兄……”

“闭嘴！”

奚歧斩钉截铁地打断她，雷劫不断降下，他无暇顾及她要说些什么，唯恐分了心神。

几个字的对话之间，宋梨被奚歧拽得一个趔趄，又是躲过了一道雷。她忍不住模糊了眼眶，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开口，他想救她。

她也想活。

第几道雷了……

奚歧无声地数着，第二十三、第二十四……

宋梨只能听见耳边雷电的轰鸣，以及天雷砸在奚歧身上时他低沉的闷哼。泪珠彻底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但她不敢哭出声，怕影响奚歧分了神。

此刻宋梨完全成了个漂亮废物，什么都做不到，这种感受仿佛有人拉着她在刀尖上跳舞，她怕自己掉下去，也怕拖累了别人。

但是，有人愿意抓着她……

到第二十五道之后，奚歧终于稍稍放松了下心弦，他抬头一望，劫云还在翻滚，但七七四十九道已过半，现在他应该才是劫主了。若他是劫主，天雷不会追着宋梨而去，那剩下的一半他就不用硬扛了。

奚歧一直紧紧拽着宋梨的手将她用力往雷群外一推，沉声警告：“好好待着，别给我找麻烦。”

然而，他算漏了一处——雷劫起初，宋梨躲了几道。

此刻的劫主还是宋梨。

在他甩开宋梨的瞬间，再次劈下一道雷，可雷劈下的走向却与奚歧预料的有差池，竟还是冲着宋梨的方向去了！

这下已经松开了宋梨的手，一时避之不及，电光石火间，奚歧飞扑而上将宋梨抱在身下，只是于事无补，这一道，两人一起受了。

雷光之中，两道声音不同的痛哼交织在一起，奚歧紧抱着宋梨，脖颈处有鲜血顺着下颌线下滑，低落到宋梨锁骨上。宋梨浑身被一道雷卸了力，只能靠奚歧抱着她移动，原本红润的唇血色全失，只剩下一击即碎的苍白。

哪怕是到了境界大圆满时期的渡劫修者，也没有奚歧这么硬生生扛住天雷的，承受了二十余道天雷，还要顾及宋梨这个拖累，他几乎到了精疲力尽的状态。

直到三十道之后，奚歧能明显感知到，此时天雷针对的目标已经是他了，这才敢放心将宋梨带出雷群，再迅速远离她。

宋梨离开奚歧之后甚至连站立也做不到，身体软倒在地上，因疼痛弯曲成了虾子，额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她双臂上的衣衫已经被天雷灼烧，露出里面的肌肤，显出被雷火灼出的可怖伤口，血肉模糊。

她神志已经模糊，甚至不知道奚歧什么时候将自己放下又离去，只能仿佛蒙着一层隔音，听着耳边模糊不清、忽远忽近的雷声。

转瞬已经到了第四十道天雷，雷群之中，周身再无一处完好的少年跪在地上，一向挺拔如柏杨的脊梁微微向前佝偻，半晌没有动弹。再是天降奇才，他终究也还未到金丹大圆满，越不过天地规则去。

头顶的劫云轰隆作响，却短暂地没有降下天雷。此间安宁并非天道仁慈给人留有生机，而是最后这九道雷，又是不同量级的考验。

少年与少女的身体隔着雷群陈于两处，危急与安宁相接，似乎两无生息。

良久，在天雷再次降下之前，少年身体终于动了动。

在他微微抬头额发斜开的瞬间，显出了他额上的异样，在精致的眉峰正中，不知何时生出了一道火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