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着东西,打听施月的去向,但没人敢说。
江肆发疯似的跟着车追。
02年五月,江肆十五岁。
死赖在职工院的江家终于散了。
江肆失踪,江兵跳楼。
听说是因为赌账难平,被社会上的人逼的。
江兵在淮序当了一辈子的赌棍、窝囊废,终于惨淡收场。
没人知道,他一心求死的原因竟是因为看见了催债的人亲手戳瞎江肆的眼,细如毫毛的银针直接扎进眼眶,面上当场鲜血横流。
他在赌桌上欠人钱,被人追债追上门,可那群人俨然高估了江肆在江兵心里的地位。
江兵亲眼见到他们折磨江肆,担心的不是自己离开之后他们会怎么对待他儿子,而是生怕自己没死,被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
十楼天台,他没有一丝犹豫。
江兵死后,江肆彻底没了利用价值。
贺兴邦让人打了江肆一顿,准备扔他去野山自生自灭,那一代,狼狗比人还多。
奄奄一息间,江肆说:“放过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贺兴邦笑了,想他纵横淮序多少年,谁见他不得乖乖低头,他还需要这小屁孩给自己做事?
贺兴邦讽刺地看着地上苟且的男孩,江肆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看样子活不过今晚。
他呵了一声,实话实说:“为我做事的人有很多,你——还没那个资格。”
江肆努力睁开眼睛,被刺过的那只眼里聚满了血珠,有血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像他落下的血泪。
“江兵欠你两万,他死了,我也死了,你的两万就彻底没了。”
他咬紧牙齿,从地上爬起来,认真地看着贺兴邦:“我留下来,是还债。”
贺兴邦挑眉,听他继续讲。
江肆:“帮你做事的人有很多,可是没一个被你弄瞎眼之后还愿意俯首称臣的,而我,愿意。”
贺兴邦看向周围,其他小弟吓了一跳生怕他被这死小鬼忽悠进去,连忙自证清白:“老大,别,瞎不瞎眼我都忠心耿耿。”
贺兴邦被逗乐,问他:“你是想苟且偷生找我报仇?”
江肆:“眼睛不重要,活着才重要。”
一只眼而已,没了就算了。
贺兴邦皱眉,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明白江肆。
“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但我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就不想轻易地死去。”
心里尚有牵挂,如何能让自己闭眼?
贺兴邦大笑,似乎是被他说服了,他下令让人来治他的伤。
最后说:“那我就让你活。”
记忆忽然回朔,坐在飘窗上的江肆摁灭指节的烟。
地上零零散散一地烟头。
今夜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从1998到2007,九年时间,被他一一回忆个遍。
-
淮序高中新转来一位女同学。
听闻她常年养在乌溪,墨发乌瞳,玫瑰含雪,转校即惊艳了整个淮序高中,成为新晋校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校花音带受损,据说不能说话。
同新晋校花一样出名的,是高三年级的江肆。
听说他抽烟喝酒打架纹身,学生不敢做的事样样精通,笑里带着邪气,行事阴狠毒辣,是淮序出了名的鬼见愁。
他出入学校身边总是跟着一堆人,但很少见到他来上课。
因为校董是他亲戚,所以老师们拿他也没办法。
学生们总是私下里悄悄地揣测江肆的身份。
有人说他是海龟,爸爸在国外工作,有钱有权。
有人说他是某富豪家的儿子,从他平时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不缺钱。
不止不缺,说是极为阔绰也不为过。
江肆远远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素来凉薄的脸看不见几分好颜色。
这些年他身边多了几个跟班,起初是见不惯他,一心想拉他下马,时间长了,居然心甘情愿做他小弟。
江肆坐在车上,一身黑色劲装,右手随意搭在黑色方向盘上,左手指尖夹烟。
吞云吐雾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流畅的下颚弧线,瘦削、坚毅。
苏超从前方十字路口一路小跑过来,开门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见江肆抽烟,他也点了一根。
昨晚的事大家伙儿传遍了,苏超贼溜溜地看着江肆,揶揄道:“老大,艳福不浅呀,昨晚感觉怎么样?”
江肆斜睨了他一眼,掐烟,开车。
看他这反应,苏超惊讶道:“杉姐都那样了,江哥你还?”
啧啧啧,这是什么魔鬼自制力。
见他车开的方向,苏超又问:“江哥,你这是要回你妈家?我说,你手里的钱是不够你花还是怎么的,非要每个月过去要钱。”
江肆不说话。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吭声,不会情绪外露,很少笑,即便是笑了,也让人分不清那笑里有几分是开心,几分是嘲讽。
痞气浸润进了他骨子里,不必刻意举动,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立刻感受到他的恐怖。
苏超自讨没趣,索性也不说话了。
江肆三年前开始独居,和他母亲赵美云几乎不会联系,要说联系,也只是每月一号,他会准时到赵美云居住的地方拿钱。
作为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那点钱,对现在的他而言,还不够一顿饭。
但江肆对此乐此不彼,从没漏过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