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重生回的是国中时代,那我一定会在今牛若狭问我是要抱还是要背时,说小学生才做选择,我两个都要,你给我各来一次。
毕竟对方是个超级帅哥,颜值和身材都万里挑一。
但那时候我只有十三岁,注意力全集中在受伤的膝盖、撕坏的裙子和潮湿的图书上。
尤其是最后一样——书是从图书馆借的,我得买一本一模一样的归还。
“我自己会走!”我气鼓鼓地丢下一句话,胡乱套上鞋子,从他手里夺过书,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站了起来。
本来连他的特攻服我也不想要,但一想到裙子破了会走光,还是将它系在了腰上,低头看到两边袖子上的字——【暴走流星群】、【煌道连和总大将】,我十分嫌弃地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走了一小段路,我发觉后面有人跟着,回头一看,是双手插裤兜的今牛若狭。
不远处,他的小弟们依然恭敬地执行着他刚才的命令,背对着我们站在原地。
“衣服我会洗干净还你。”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友善,“同学,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
今牛若狭朝我抬了抬下巴:“医院的方向不在这边。”
“我不去医院。”
“那你去哪里?”
“我要去书店买书。”我捏紧了手里的书,“这不是我的书,是从图书馆借的。”
“去过医院再去买呗。”今牛若狭对我的行为表示不解,“难道书店下午就拆迁了?”
我有我的坚持,没再理他,扭过头继续走。
他没拦我,也没离开,依然跟在我身后,我们保持了大约三米的距离。
一路都是灿烂的阳光。我走得很慢,偶尔回头看一眼,他竟然是闭着眼睛的。
……这家伙,难道能听声音走路吗?
我坏心眼地往旁边的小水沟走去,他也闭着眼睛跟了过来。
……哼,给他点颜色瞧瞧。
就在我以为他会中计掉进沟里时,他睁开了眼睛。
“小心。”
他的提醒慢了一拍,悲剧发生了,原本想把他带进沟里出洋相的我,自己一脚踩空,摔进了沟里。
果然是恶有恶报,我不该先动歪脑筋。
“我不活了。”我气恼地坐在水沟里,放弃了挣扎,“我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
他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就这?”
就这?
这是一个杠精专用词,我以为我们要开始抬杠了。然而下一秒,他却跳了下来。
污水染脏了他的白裤子,弄湿了他的鞋子,他也仍然笑着,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好了,现在我和你一样丢脸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你别气啦。”
我的确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但我依然倔强,坚持要先去书店找书。
在后来漫长的人生岁月里,每当回顾这段经历,我都不能理解当年行为幼稚的自己,同样也不能理解这个由着我幼稚的少年。
大概是彼此都遇到了规则以外的人。
我感到慌张,而他觉得新鲜。
常去的书店里没有弗兰西斯·培根的书,准确的说,是没有找到同一版本的。
今牛若狭问:“不能多买几本还给图书馆吗?反正都是这个什么培根写的。”
我低声说:“必须要一模一样的,这是规矩。”
没找到书,他送我去了一家诊所,刚处理完膝盖上的伤,我居然开始发烧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进水沟里,又在风里吹了半天。
诊所的医生给我输液,今牛若狭拿出手机问我:“你家里人的号码是多少?”
“忘了。”
“你的家庭住址?”
“忘了。”
他问什么,我都心不在焉地说忘了。
“小朋友,你怎么什么都忘了?”他无奈地说,“还在惦记培根啊?”
这次我没说忘了,我什么也没说。
长久的静默后,我再抬起头,发现今牛若狭已经走了。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药效发作,这一觉我睡得很沉。
梦里我从水里捡起了那本书,神奇的是,书一点都没有湿。
而且它还变成了一本新书。
醒来后我看着床头脏兮兮的书,意识到这是梦。
……只是梦。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了一群穿着黑色特攻服的不良少年,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样东西。
领头的少年对我说:“这些是总长让我们给你找的培根。”然后他转身对其他人说,“快点,挨个过来交培根。”
我觉得很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于是一个又一个的不良少年捧着自己找的“培根”来到了我面前。
有弗兰西斯·培根的其他版本著作,也有培根的画(英国同名画家),更可怕的是,还有冷冻培根肉和培根牛肉卷外卖……
当我表示都不是我要的“培根”时,他们一脸郁闷,让我产生了 “皇帝选妃,妃子集体落选”的既视感。
……什么奇怪的想法,我甩了甩头,想要忽略这件事,然后我看到一个消瘦挺拔的身影,懒散地走了进来。
“看来还是没有找到你要的培根。”今牛若狭叼着烟说。
我的注意力被他嘴里的香烟吸引了。
然后我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伸手拔掉他的烟,掐灭了。
当事人惊呆了,他的小弟们也惊呆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怒道:“混蛋,你敢对我们总长不敬!”
总长不要面子的吗?——这估计是他们的集体心声。
我怕挨打,缩了缩脖子,但仍然选择捍卫校规和法律:“未成年人在公共场合吸烟,这是双重违法。”
其实跟一帮不良讲这些也挺扯的。他们如果愿意遵守校规和法律,便不会去当不良了。
“既然你们没找对培根,那就无奖励了。”今牛若狭倒是没生气,他朝下属们摆了摆手,“散了吧。”
他是很有声望的首领,他说散了,所有人立马光速从病房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他。
我在心里组织语言,琢磨着是要先感谢他的帮助,还是先批评他公共场合抽烟的事。他突然歪了歪头,右手别到了腰后——
“芙柚子,笑一个吧。”
这话太轻浮,我刚要说我不笑,他从腰后拿出一本书,放在了我的手上。
——是和图书馆借来的那本同版本的弗兰西斯·培根的著作。
和我在梦里看到的新书一模一样。
“这培根真难找,不过幸好被我找到了。”他眉眼微微一弯,说,“不然我今天都看不到你笑了。”
然后我在他的眼睛里,真的看到了笑起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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