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种种,晴子都不能说,也没办法说。
老爷是陈府当家人,他亲口下令把太太挪到小佛堂,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敢违抗他的意思。
而太太娘家没有半个人丁,没有人会给太太出头,晴子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等时间长一点,老爷消气了,把太太接出去。
临近十月,天气愈发冷。
风吹得院子里的三人遍体生凉。
沈嬛把水桶吊到井里,吊了大半桶水上来,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去。
从来没见过他干活儿的晴子小跑上来,去拿他泡在水里的手。
沈嬛歪了歪身子:“是我没出息,连累你们到这儿来受气,快去换身干衣裳,感染了风寒可不好。”
晴子摇头:“太太,您这是在剜奴婢的心吗?”
“自奴婢到您身边伺候,过的什么日子没人比奴婢更清楚,您不把奴婢当下人看,但凡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惦记着我们,叫奴婢看您做这些,奴婢的心都痛死了。”
“你看,这里就我们三个,吃喝拉撒都要人做,活儿多着呢,指着一个两个做也不行。”沈嬛望着晴子笑了笑,“以后不拘论什么主子奴婢,我能做就做点,咱们先把年底过了。”
说完,沈嬛弯腰搓衣服。
晴子还想说话,被奶娘拉住。
奶娘对她无声地摇摇头:“去换衣服,换了衣服把小佛堂旁边那间厢房打扫打扫。”
晴子把奶娘拉到一边,“吴大娘,你就劝劝太太吧,他听得进你的劝!”
吴氏回头,看了看沈嬛:“人活着就是一口气,让太太忙些,忙着就不多想了。”
“……”
晴子不说话了。
望着沈嬛背影好会儿,转身回屋换衣服,去收拾厢房。
小佛堂在府里西边的角落,左边的早已荒废的池塘,右边是条狭窄的夹道。
它的面儿也不大,一间摆放佛龛的佛堂,左边是厢房,右边是间做饭的厨房,常年没人永,厨房里砌的灶都塌了一个角。
沈嬛口鼻用布巾蒙着,摸了摸灶台上厚厚的灰:“窄是窄了点,收拾出来还能用。”
已经把厢房收拾好的晴子皱着眉把他手拉在手里,用手绢仔细擦干净:“这灶没通屋里的炕,晚上睡觉肯定冷得很,不燃炭火不行。”
“那就只能多燃几盆炭火了,”沈嬛跟晴子道,“等天色暗下来,你躲着点人,去找看门的六子,让他来见我。”
六子是守门的,时不时被家里老爷太太分派跑腿的活儿,有些事找他方便。
晴子点头:“是,料想六子也不敢不来,他姐姐还是您给配的亲事,平日里没少给他好处。”
沈嬛没接这话茬,以他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境地,六子不来他也不能把他怎么的。
所以,他也没把所有希望落在六子那儿。
边思索,边挽袖。
沈嬛用扫帚把灶台上厚厚的灰尘扫下来,再把灶台上面的蜘蛛网打掉。
晴子和奶娘也跟着动手,突然,晴子一声尖叫。
吓得沈嬛和吴氏赶紧看过去,晴子脸都白了,跳到沈嬛身边:“老鼠,那么大一只老鼠!”
她话还没说完呢,一只有半臂那么长的耗子顺着墙角呲溜冲到三人脚边。
晴子吓得眼泪都在眼里打转,硬是用脚去踩,还边叫着让沈嬛走。
看得沈嬛忍不住笑,抓着扫帚跟她道:“去把门关好,我把它打了。”
“?”晴子睁着两只眼睛,傻愣愣的。
“太太……”
吴氏已经把门关上了:“太太是打老鼠的一把好手呢。”
沈嬛那边已经在喊他们:“晴子你站在那儿别动,奶娘,你那边弄点声响。”
拿着扫帚,他这儿掏掏那儿掏掏,老大的耗子被他撵得四处乱窜又出不去。
晴子简直快把自己站成一根棍子,她怕耗子,怕得要命。
可太太会打耗子这事儿简直让她几乎忘了害怕。
沈嬛的头发因为跑动有点散乱,被簪子簪着的头发随着跑动可爱地跃动。
他猛地用扫帚按住墙角,一脚踩住耗子头,一手抓住耗子后颈,大大的耗子在他手里吱吱乱叫,可就是跑不出去。
“好多年没抓,差点儿叫你跑了。”
他知道晴子害怕,拿着耗子就出去了,按着抓它的法子,用跟布条把它腿栓起来,捆在石头上。
晴子磨蹭着过来:“太太……这……这玩意儿怎么办?”
“随它在这里,死了挖个坑埋掉。”
“那怎么不现在打死?”
吴氏在厨房里大声应道:“你家太太不怕活的,怕死的。”
沈嬛脸一下就红了。
他不把自己当成女子看,觉得自己该比晴子和奶娘勇敢些。
现在这勇敢的表象被奶娘戳破,嘟囔着道:“这么有意思的小东西,不得多看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