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晴子小声叫他,提着一颗心。
“管他做什么,整个陈府都是他的,想来我拦不住,想走我不留。”沈嬛径直走进内室,裹着被子对着墙。
陈枋跃也跟了进来,张开手臂要人宽衣。
晴子瞧着沈嬛,咬咬牙跪下:“大人,太太他身体尚未大好,苏大夫再三叮嘱,须得静养。”
“哗——”
沈嬛忽然掀被子起身:“晴子退下。”
“……是,太太。”说是退下,为了方便伺候,也只是退到内室与外室隔断处。
沈嬛望着陈枋跃:“我此刻不想看到你,一看到你,我就想到环儿,想到许多不开心的事。”
陈枋跃抬起的手放下,背到身后:“我是你的丈夫。”
沈嬛摇头,“你是个骗子。”
“沈嬛!”陈枋跃突然放声,“慎言。”
屋外的风都停了,偶有几只小虫子躲在犄角旮旯,吱呀吱呀地叫唤。
沈嬛转过身躺在床上,怀里抱着跟奶娘一起缝的松绿色迎枕,背对着陈枋跃。
他不想看到他,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没一会儿,屋子里响起脚步声,沈嬛扔开怀里引枕,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扬着声音叫晴子:“奶娘去哪儿了,今天都没看到她。”
“回太太,今儿一大早抱翠楼和霓裳阁的掌柜就来了,奶娘见您还睡着,叫我别扰了您,跟着两个出去了。”
抱翠楼和霓裳阁原是沈嬛母亲的陪嫁,沈嬛嫁给陈枋跃后又转到他名下。
两家都是上百年的老字号,每个月要进一千多两干净钱,是沈嬛手里收益最多的,管理的掌柜也是信得过的人,以前从未发生过大早上来府上找他的事。
她正想着呢,奶娘突然回来了,沉着脸把手里账本递给沈嬛:“太太,您看看吧,再不管管妙仪小姐都要把抱翠楼霓裳阁全搬到她屋里了。”
沈嬛接过账本,翻了翻。
六月十七日巳时初,取走白玉耳珰一对,白玉嵌金镂丝兰花簪一对。
六月二十日申时正,取走翡翠手串一副。
六月二十一日午时,取走蝴蝶钗一只……
再看霓裳楼,也和抱翠楼差不多,隔一两日就取走一两样东西,都不是便宜货。
奶娘道:“两个掌柜算了账,妙仪小姐在抱翠楼拿了九百五十七两的东西,在霓裳阁拿了一千九十二两的,这个月的盈利全贴上去堪堪够。”
奶娘查账的时候都快气死了,万万想不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陈妙仪会这么贪心,她去的时候还遇着陈妙仪身边的丫鬟了,趾高气昂地跟抱翠楼的人说要挑副头面,还要抱翠楼的人不要糊弄,她家主子不是好相与的。
活脱脱的把抱翠楼当自己房里了。
奶娘道:“太太,这事您可得管管,如今只她一个,若是府里其他人有样学样,只怕您一个月贴几千两银子进去也不够啊。”
沈嬛问晴子:“妙仪小姐和庭芳慧茹最近几日在做些什么?”
“自打周姨娘进了大老爷院里,便再没时间教导妙仪小姐和庭芳小姐慧茹小姐,方才奴婢去找丫鬟婆子做些事,二太太还问奴婢,几位小姐的教导学习怎么办,要不要再请一个教养嬷嬷,这事还没来得及跟太太汇报呢。”
“这事也要有个章程,”沈嬛起身,“走吧,去看看几位姑娘规矩学得怎么样。”
“奶娘,把账本带上。”
沈嬛出门,身后惯常有四个小丫鬟两个小厮,奶娘和晴子一左一右,晴子举着一把伞。
刚刚进秋,中午太阳还有些辣,阳光透过枝叶落在绘着青山绿水的伞面上。
陈妙仪虽养在沈嬛膝下,但沈嬛没有阻止她与自己生母往来,所以她大部分时候都在罗姨娘那儿。
她进院子时两个丫鬟正打着络子,看见人来急忙行礼:“给老太太请安。”
“起来吧,妙仪小姐在不在。”
“在的。”一个丫鬟答话,一个丫鬟转身要去通报。
沈嬛抬手:“不用那么麻烦。”几个丫鬟小厮站在外头,带着丫鬟小厮走进去。
三人刚踏进门槛,里面的声音九传出来:“娘,这个好看,你试试,是不是特别衬你。”
“妙仪,姨娘,姨娘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老太太能用的东西你怎么不能用,等我进了宫,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沈嬛站在门槛处,奶娘眉头狠皱,重重地咳了一下,说着话的罗姨娘和陈妙仪猛地站起身,桌上的一个金手环咕噜噜滚到沈嬛脚边。
沈嬛捡起手环,放在手里看了看,成色极好的刻着如意纹的金手环闪闪发亮。
“太太……”
沈嬛将手环放回桌上,看向罗姨娘发髻上的金簪,“抱翠楼的手艺在京城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单说这金环上的如意纹,就有些说法。”
“妙仪挑得不错。”
陈妙仪神色僵了僵,随即笑着走到他跟前:“太太也说好,那就证明是真的好了,总算全了我借花献佛的心意。”
她满脸热诚,拿着金环:“女儿养在太太膝下,吃穿都赖太太照佛,虽有心报答一二,却身无长物,拿不出像样的礼物。”
“幸得太太垂帘,让我到抱翠楼和霓裳阁挑东西,一眼就看到这金环,觉得与太太再相配不过,就厚着脸皮讨了来,准备给太太送去。”
罗姨娘眨眨眼,望着女儿仿佛飘在半空。
沈嬛翻开拿来的账本:“原来都是给我的,正好我今天带来的人多,都拿回去吧。”
“晴子,清点下。”
“是。”
“白玉耳珰一对,白玉嵌金镂丝兰花簪一对,翡翠手串一副,蝴蝶钗一只,珍珠项圈一副,玛瑙耳珠一对……”
陈妙仪手死死揪着裙子,听着晴子的声音:“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
“妙仪不是蠢笨之人,又从小跟着女先生识文断字,一定知道满、足二字怎么写。”
“陈府上上下下十几个女眷,要是个个都像妙仪一样,日子还怎么过。”
账本合上,放到桌上,沈嬛望着陈妙仪。
陈妙仪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心里想的全是那些要被拿回去的东西,咬着牙:“老太太真要如此吗,我快要去参加选秀了,进了宫就是宫里嫔妃,老太太不怕寒了我的心。”
沈嬛有点诧异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便宜女儿居然说得出这番话:“你想岔了,你姓陈,以后有什么造化,想要从指甲缝里漏点什么好下来,也是给陈家,跟我这个姓沈的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拿上东西,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