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岫峦隐在袖中得手一下紧紧攥住,咬紧了牙根。然而并没畏惧,这点却叫简溟有些意外。 聂麒着声响不见才带紫苏出来,远处白芷也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只是紫苏大约扭到了脚,而白芷是看见有刺客就从一路疯跑得马车上跳下来的,身上几处破损脏污。童岫峦迎上扶住两个婢女,主仆三个瞧着有些狼狈,简溟回头看过聂麒,虽一言未发,聂麒却恭声应是,随即简溟又回了纸扎铺里。 简溟受伤了,是为了她。 童岫峦想要道谢,可瞧着简溟背影只觉那句话梗在喉间难以出口,心头却总有些暖意。片刻后聂麒引了一架黑漆马车来,车身上赫然烫着珹王府标志。 她得马车跑远了,且马匹受惊恐怕一时还真没法再用。童岫峦也没过多推辞,携了紫苏白芷两个上了马车,一路去到了童府偏门。聂麒是亲随了马车送得,到了童府翻身下马,先交代了一句: “若有人问起,只说有人行刺王爷牵连了你。” 童岫峦面色微红,可也只有如此才是最好,便应了声。聂麒见她神情凝重,也沉了脸宽慰: “王爷今日既出了手,此事必会追查下去,你不必忧心。” 童岫峦沉吟着点了头,聂麒这才着人去叫门。 童家婆子迎出门外,虽不甚认得聂麒,却认得珹王府标志,见自家二姑娘是这般模样,又是叫珹王府马车送回得,登时瞠目结舌。童岫峦此刻心思却活泛起来,思及从前简溟待她种种,虽看似最冷情薄幸,可今日作为分明透出他是个明理又有情之人,她不欲夹缠在太后和简溟间,或许可将此番选秀内情与他讲明,至少不被迁怒才是正理。 待回了童府童岫峦先往正房回禀,郑夫人却出了门去预备过些日子南安太妃寿辰贺礼得事儿,童岫峦扑了空便回了东跨院。童家没有给下人延请郎中的规矩,童岫峦却看重自己人,请童云泽遣人去医馆请了医女,好在紫苏白芷伤势都并不算重。郑夫人回来听见风声也遣了婆子来瞧,童岫峦便依着聂麒交代得告诉了,婆子一听是珹王派了麾下聂少将军亲自护送二姑娘回来,脸上笑意便愈发的殷勤了许多。童岫峦无心敷衍,婆子忖着她脸色赶忙告退了出来。 待安顿了紫苏白芷,又宽慰了始终为她担忧得张妈妈和薄香,童岫峦静下心来也不禁想了想今日之事,童茹珮没本事做,孙姨娘又谨慎,郑夫人眼下正用得着她,旁的人更没什么由头如此,一时间有些不得头绪,既简溟要查,也就索性暂且丢下。 可到了黄昏时分,梁妈妈领着五六个小丫头奉着许多东西进了兰馨院,竟说是珹王府为今日“牵连”童二姑娘赔罪,且上京也已沸沸扬扬传开了珹王遇袭的事。 如此一来,连童府里也隐隐有些传闻,这一贯对谁都不假辞色冷心薄幸如顽石一般得珹王,莫非对二姑娘果然上了心? 简溟忽然如此,叫童岫峦一下有些摸不清了。他们相识数年,可此事却从未为外人所知,他似乎有意隐秘,她也未曾声张,可忽然间却如此热烈起来又是为了什么? 可不拘是为了什么,如今都不是童岫峦所能左右,也就索性抛开,且走一步瞧一步。于府中安心备了一日预备着往京郊静慈庵去祭拜张氏,只是临要出门前夜里,童韶樱却上了门。 童岫峦听说她来了倒有些意外,将她迎进暖阁里,安了坐奉上茶,就见童韶樱怯怯着张了口: “二姐姐,我能不能和你一齐去净慈庵祭奠大娘?” 童岫峦有些意外,张氏在她不足半岁时便已亡故,童韶樱自是没曾见过张氏,更别提什么母女情分,便婉言相拒: “净慈庵不比家里,你眼下身子还没大好,还是好生在家将养才是。” 童韶樱闻言垂了头,局促捏着袖角红了眼眶,轻颤道: “二姐姐,我怕,我不敢在家……” 这句话一下戳到童岫峦心里,到底童韶樱是被她牵连遭劫,叫她心里生了份内疚,不好再拒,只得改了口: “王姨娘若许你去,你就和我一齐去吧。” 童韶樱一下满眼晶亮,也顾不得身子尚且虚弱,趁着夜色便跑了出去,童岫峦到底不放心叫紫苏跟着,就见她一路跑去了西跨院王姨娘处,也不知怎样搓磨得王姨娘松了口,连夜备下衣裳物什,第二日一早便携了翠竹等在了兰馨院里。 童岫峦没法子,只得禀了郑夫人,将童韶樱也带出了门。 净慈庵在京郊华青山半山上,路途不近。这回是祭奠张氏,童岫峦自然带了张妈妈和薄香,又带了白芷和花儿随身侍奉,留了紫苏看护院子,毕竟府中她最熟悉,留着总能留意府中各处。 一早出门,待到得华青山时已临近晌午,山不算高,路也平整,马车径直驶到了净慈庵门前。静慈庵虽不小,可已入腊月香客极少,童岫峦又是每年这时候都来得熟客,故而老庵主早已开了庵门迎客,倒是瞧见童岫峦此番前来得阵仗颇有些讶异。 待各色安顿妥当已将近寅时,庵中备了素馔送来,童岫峦却也无心去用,只匆忙吃了几口便借口独自一人出来。张氏和童睦熙得牌位是一直供奉在这庵中后堂得小观音殿里的,她便径直去了小观音殿,净手上香。 拈香燃起跪在蒲团,童岫峦对着张氏和童睦熙得牌位隐隐有些畏怯。这是张氏女儿的身子,如今却被她占了,总归有些于心不忍,再一想起童睦熙幼年夭折,张氏如今竟已算是无子女在生了,叫她心内戚戚。 “夫人,不知您和童二姑娘是否已然团聚。” 殿内再无旁人,好半晌,童岫峦才只说出了这样一句,又忖度了半晌,才又道: “既做了您的女儿,便必不会再叫您的女儿受委屈,也断不会再叫您受分毫诟病,您且宽心吧。” 说罢又跪了片刻,见香已燃了近半才要起身上香,只是身形方才一动就听着外头遥遥传来的声音。 “姑娘,让老奴来吧!” 一个婆子匆匆进门,手中奉着一碟点心摆在了排位前供奉,转而便扶了童岫峦起身,接过香来插-进了香炉。 郑夫人是打点了两个婆子随行侍奉的,只是一路分车而坐,童岫峦打量了这婆子几眼,是个眼生的。这婆子插过香后竟也回头认真的打量了童岫峦几眼,继而笑道: “二姑娘只这眉眼生得像张夫人,倒是更肖似老爷一些,却也实在是少见的好相貌。” 她丝毫不见下人得畏怯,甚至透出些自然而然得亲昵,可童家如今下人还见过张氏和大公子得已几乎没有,童岫峦疑惑起来。 “你见过我娘?” “何止见过,老奴当初是侍奉过张夫人的,张夫人和顺安静,轻易不肯劳动奴仆。老奴是当年跟着老爷夫人去到朔奉任上,一去十几年,又回了上京。只可惜当初张夫人房中的人,后来死的死卖的卖,连侍奉大少爷的那两个小厮也在出事后害怕遭罚给跑了,当年侍奉过张夫人和大公子得人,如今竟只剩了老奴一个了。” 她露出些物是人非的悲伤,童岫峦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她继而又道: “都是那一年的春天,老爷带大少爷出城踏青,几次三番的嘱咐大少爷不可靠近河边,谁知一个疏忽大少爷竟落了水,杀千刀的陈福跟寿喜那时候就趁乱给跑了,也再没回来过。” 一切源于这场错事,童睦熙若没意外溺亡,张氏也就不会心伤致亡,童岫峦倘或有母兄照料,不必扫墓遇上简溟,自然也不会落得被童茹珮勒死的下场。 她叹息一声,脑中却忽然火光电石般闪过了两句话。 老爷带大少爷出城踏青,几次三番的嘱咐大少爷不可靠近河边…… 那时大少爷才不过几岁,却是少见乖巧听话的孩子,连吃块点心,先夫人若说只能吃一块,他便绝不吃第二块…… “二姑娘,您怎么了?” 童岫峦惊疑不定半晌未曾做声,婆子疑惑看来,童岫峦忽然转眼死死盯住了这婆子。 那话是郑夫人说的,今日这婆子也是郑夫人派的,郑夫人这样安排到底是何用意?一个少见听话得孩子,怎么会违拗父亲几次三番嘱咐得话?何况那时已七岁且十分懂事的童睦熙自然知晓河边会存在得危险,纵然童敬成没有叮嘱,他也自会小心不靠近。 所以说,童睦熙的死,并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