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自诩已经足够坚强,可永远不知前方还有怎样不可预料的风雨。
沧山拍了拍李普洱的肩,又抬眼去看天色。
“沙沙”草叶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篝火旁响起。
淡淡的雾气笼罩过来,火中的紫花尽数开放,吐出迷香烟粉。
“今夜不会有危险,你先休息,回来我再与你说。”
沧山木傀的声音变得飘渺虚无,空灵且有回声。
“另外,楚长老无事。”
李普洱的眼皮突然特别地沉,困意拖拽着他往深处去,他恍惚问道:“什么?”
“如果兰因真的在箱子里的话……”
沧山似乎真的联想了一下这种可能,目光变得深幽莫测。
草叶浮霜,夜风如割。
随即,他摇头笑了笑,不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
“幸好,他不在里面。”
*
沧山信步走入夜色掩映的林中,蛰伏在密林中的魔物睁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如同一盏又一盏红灯笼,高高低低地悬挂。
他绕过刺猬一般的灌木,拨开垂帘似的藤萝,眼前豁然开朗,高可参天的树木围出一方空地。
苍青色的夜空像是一块澄澈不染玉,没有月色也照下透亮的光华。
一声尖利的啼鸣划破了爀月寂静的夜晚。
沧山仰头看去,三两只魔枭在头顶盘旋。
他目力极好,将为首的那只枭背上的身影看得分明。
楚兰因一身纯黑的衣袍,长发以七情乌柔软的枝条束起,原是盘腿坐在枭背上,见了地上的沧山,就站起来纵身跃了下去。
沧山向前一步。
剑灵向下落了一阵,至树冠顶端时,旋身点足于树梢。
灵体本就没有多少重量,他停在一棵七丈高的树尖,像鸟雀一般轻盈,琉璃水玉似的天幕在他身后向远方铺开。
楚兰因扬了扬下巴,对沧山道:“站着干什么,上来。”
木傀叹了口气,眉宇间却承着笑意。
他抬头对楚兰因道:“真不会飞,上不去。”
楚兰因道:“笨啊!”
可一边在喊笨,剑灵的唇边倒是微微勾了起来,不知是在笑这木傀也有指望他的时候,还是因为刚才痛揍了枭魔,心情大好的缘故。
他想了想,道:“把你的藤甩上来。”
半透明的藤蔓爬上了树,藤上开出的白花在黑暗中闪着光。
楚兰因抓住了藤条,甩鞭子一样用力一抽,将地上的沧山直接抽上半空,紧接着向后大力一拽,藤木收紧,就这样把木傀硬生生甩上了树。
树是上来了,但沧山被他甩了一头的叶子,站稳后就无奈地将剑灵来望。
楚兰因“唔”了一声,给他一袖子扇掉,又往他脖子边看了看,道:“你没被那魅魔占便宜吧?”
左看右看,没瞧见什么印子。
楚兰因还是操心道:“他身上的灵线都要钩到你衣裳上了,你也当心点。时时刻刻记住,你已经不是一根简简单单的树杈子了!”
好像之前叫他树杈子的不是剑灵本灵一样。
沧山认真点了点头,楚兰因欣慰道:“当年和二姑娘我也是这样说,帮我做事的时候好好干,干的好以后天大地大,随你们怎么浪。”
大椿木傀的召唤术更像是一种交易,木傀帮召唤者实现心愿,达成后则索取召唤人的一段灵根作为报酬,从此彻底摆脱傀儡之身,成为可以被轮回台接纳的货真价实的修士。
这是一种被天道允许的造物术,但灵根是修士的灵力本源,缺损对修炼几乎是毁灭式的灾难。
况且大椿生长在南冥阴阳交界处,路途遥远,艰险重重,还有冥府的鬼君与仙人的灵魄守护,在修真界就是传说般的存在。
“你别觉得我是剑灵没有灵根就会亏待你,自会有其他好处。”
剑灵今晚的心情确实不错,话也变多了,他搭着沧山肩头,“而且以后你如果真的愿意作为谢苍山的后人去闯荡江湖,我还有更多东西给你。”
得了,这还是在给他找爹。
“你啊……”沧山抬手又是轻拍了一下楚兰因的头。
“这也是谢苍山灵力对你的影响吗?”楚兰因捂着脑袋反问。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厚道了,比起剑灵在主人手上得到的待遇,他对木傀简直又是当儿子养一样,当年二姑娘都没有这么放纵过。
只有谢苍山敢这样拍他。
沧山:“你方才查到了什么?”
楚兰因挑眉:“你转移话题的方法真烂。”
但他还是说回了正事,道:“我已经去过沉龙关附近的阴坑,‘定天针’看不清,但邪气躁动已经止住,外面覆盖的障也完全封闭,所以进是进不去了。”
抬手一指魔宫方向,“但那里的阴坑非常不安分,定天针松动了,障门也已经打开,没准最近就会吃人。”
当年的兰因剑天劫消去了三颗流星石大部分的邪气,可即便是个壳子,到底是邪水凝固出的壳子,再与阴气一混合,还是滋生出了邪物。
邪物游走人间,成一大祸害。那时的道魔两派还在联手抗邪,几位尊者与魔君合作,取至阴至坚至阳至柔的几种天材地宝,铸成三根定天针,镇在阴坑正中,可防止再生邪物,以及邪气蔓延。
“魔族选择十日停战换剑,并不是随意定的日子,今天是爀月的第二十一天,因为阴坑躁动的原因,以后的魔界环境只会更恶劣。”
夜风飒飒,楚兰因深深凝望着阴坑的方向,喃喃道:“……阴坑的发作是有规律的,当年,我们就认为这三个坑可以互相连通。”
这个“我们”,自然就是指剑灵和谢苍山。
“你是想从魔界的阴坑,迂回到沉龙关的那里。”沧山眉头渐渐皱起,道:“十分冒险。”
“不试试怎么知道?试了未必成,不试一定不成。”楚兰因莞尔一笑:“谢苍山教我的,怎么样,很有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