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舟是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到达的京城,在赴京的途中他还顺手救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少年叫周小七,父母已经没了,在街上要饭时被几个地痞欺负,沈轻舟看不惯便出手救了他。
负手站在京城门口,看着厚重的黑砖城墙,宽阔的月亮洞城门,沈轻舟想起了许多年前,当时他也就十八岁,锦衣貂裘,银鞍白马,带着族中子弟来京中上贡。
那日,城门大开,太子赵怀信亲自出城三里相迎,圣上特地为他在宫中大摆筵席。
京中王公子弟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忆昔年,是何等的风光。
可六年后,一道谋逆的圣旨,镇南节度使带领三万大军,围了整个临安城。
沈家,一夕之间如大厦倾倒,沈家人的血都染红了临安城的河。
重入旧地,沈轻舟喉咙哽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绽起。
在抬腿迈入城中的刹那,他松开拳头,咋了下舌,唇角斜挑,勾起一抹倜傥慵懒的笑。
“公子,您不用担心,您肯定能考中的。”小七憨憨地笑着安慰他。
沈轻舟唇线轻提:“无妨,这次没中,下次继续考,直到考中为止。”
周小七嘿嘿笑道:“公子您定然能考中的,小七相信您。”
进入城中后,沈轻舟先找了家客栈住下。
他定的是一家价格适中的客栈,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不算多昂贵,但也不便宜,因而客房还剩下好几间。
大多数赴京应试的学子,家中都比较清贫,到了京城,只能挑便宜的客栈住。
除了京兆府的人,其余学子入京一趟不容易,尤其是偏北和偏南一带的,他们进京至少要三个月,若遇上恶劣天气,四五个月的都有。
然而此番能不能考中还是两说,所以能省则省,若是没考中,他们还得考虑回去的盘缠。
不过对于沈轻舟来说,钱他倒是不愁。
从黑店逃跑时,他拿了五十多两散碎银子和许多首饰,那些首饰,他全部拿到当铺兑换成了现银,总共有四百多两。
他在京中只需要呆两个月,三月十五殿试完,就可以里离开京城了。
两个月的时日,他就算是住稍贵的客栈,最多只花二百两银子,还能余下二百多两。
到了京城的第一天,因为正好赶上上元节,京中好几处都在举办赛诗会。
一处是南方的学子,一处是北方的学子,还有一部分是京中的王公贵族子弟们。
定下住处后,沈轻舟正要准备去参加赛诗会,恰好遇上了和书生同村的几个友人。
为首那人叫谢允,是此次乡试的解元。
书生谢山,常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
沈轻舟知道书生和那些人关系不好,干脆就继续冷漠下去,直直地越过他们,连个正眼都没给,一声招呼都没打便走了。
那几人早已习以为常,除了谢允外,其余人讥讽地冷笑了声,还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对此,沈轻舟恍若未闻。
当晚,沈轻舟便在南方赛诗会上拔得了头筹。紧跟着南北两派对诗,他作为南方派的代表,又赢了北方的学子。一时间,名声大噪。
科考在即,他们这些即将下场应考的学子们,在文会上取得的一点薄名,也会传入朝中各个大臣的耳中。
那些存了招揽之心的大臣,不等放榜便会将看上眼的学子收入门下。
所以每场文会,各个学子们都卯足了劲的拼才学。
谁都想提早被人领走,特别是出身寒门的学子,他们没有靠山,倘若能有朝中贵人提点一二,照拂一番,那前程仕途,自然会顺利许多。
可在放榜前,能名声大噪引起朝中大臣上心的,少之又少,如凤毛麟角。
接下来的日子,沈轻舟白天便去参加各种文会,晚上回到客栈挑灯夜读。
读书、交友,他一样不落下。
他不是沉闷的性子,论起人际交往,谢允在他面前只能是弟弟。
无论是吟诗作赋,还是骑马射箭投壶,甚至下到斗鸡走狗,他都不在话下。
在京中住了半个月,沈轻舟很快便成了诸多学子们的中心人物,无论是南方的学子,还是北方的学子,一大半都围着他转,一口一个“文然兄”,叫得铛铛响。
就连那些王公贵族的子弟们,有一大半也都与他相处得甚是融洽。
即便沈轻舟穿着一身素色布衣,无权无势,也无父无母,可他往那一站,通身的矜贵气度,便让人不敢低看他。
会试结束后,这天下午,沈轻舟和南派学子们在酒楼喝酒闲谈。
其中一人突然问道:“诸位兄台,你们此次北上入京,可有路过渝州城临江县的永安镇?”
沈轻舟刚端起一盏酒,指尖微微颤了下。
他垂眸看着杯中晃荡的酒,薄唇紧抿,连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
有人摇头道:“没有,我是扬州人。”
有人点头:“我是蜀地的,此番入京,正好路过了永安镇。”
那人笑了声,继续道:“我入京的途中,听人说那里有家黑店,原本我是想绕过去的,可另一条道因为下雨塌方了,不得已,我便只能走永安镇那条路。
嘿,谁知道那家客栈好着呢,人家客栈娘子不仅美艳还很大方,碰上下雨,我在那住了三个晚上,连住宿费都没要我的,饭菜也是免费让我吃。
客栈娘子说了,她先前无意间伤害了一位小书生,心中很是愧疚,所以便赎罪替那位书生积福气,凡是赴京赶考的学子,路过她的店,住宿伙食全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