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盈蹙着眉,辣手摧花的念头愈发加深了。 不是说生死契吗,那她也算连城半个主人?主人有难,居然安静了这么久,简直白养的! 她怎么说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呀! 道士低垂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祝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腰间。 那玉牌,他好像只有一枚,打碎了之后也没有见他管过,任凭那玉牌掉落在地上碎成舆粉…… 说起来,她记得自己当时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并没有玉牌的踪迹。 难道起作用的是上面的符文? 他跟阿雅有什么关系? 很快,祝盈发现,随着道士念口诀的速度越来越快,自己身上……当真出现了被剥离的感觉! 可自己不是画妖,被分离的定然不是花瓣,而是——连城! 祝盈神色骤冷,不能再这么和他们玩下去了! “阿盈,”消失已久的连城终于出现,男子的声音隐有疲倦,却带着急促,“画妖马上会出现,你能看见的,你抓住她!” 他没有多少法力,还留了一半在祝盈这边,把画妖逼出现身已经不容易。如今,他迫切地想要吸收花瓣——唯有借助祝盈之手。 祝盈不再等待,连城的话音刚落,她已执起长鞭,狠狠地朝道士甩去! 长鞭带动的风力不亚于利刃,符纸被劈开,七零八落地散去,长鞭则径直逼向道士! 口诀尚未念完,道士挨了一击,迅速应战。哪知祝盈的目标根本不是他,长鞭勾着他让他被迫去向祝盈那边,祝盈腾空而起,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借力越过去。 ——她看见了。 那飞快闪过的红衣影子。 就是这画妖让她一只背黑锅! 祝盈冷冷地勾起嘴角,紫色长鞭在她手中绚烂得仿若开出花来,动作太快,叫人眼花缭乱。 道士欲追去,可她不知撒了些什么过来,逼得道士不得不避开这些粉末。粉末落在他的肌肤上,片刻间已经腐蚀出了血! 画妖到底未真正成妖,修得也不是什么攻击力强悍的妖法,不过是些魅惑男人的本事。在祝盈的攻势下,她根本无从招架,还不知怎么出手,长鞭已经缠上她的腰身。 鞭上有倒刺,毫不客气地穿透衣物没入她的腰中,疼得画妖倒吸一口凉气。祝盈手中一用力,拽着画妖直接甩在了地上。 旁人只看见祝盈不知中了什么邪,攻击起道士来,又将长鞭挥向空气,还以为她即将回到画中发了疯。 可待她落定,长鞭甩下之处,竟是又多了一名伏地不起的少女! 少女身着红衣,花色与祝盈不同,整体都是艳丽的大红。她奄奄一息,费力地呼吸着,抬起头时,众人被惊住——那张脸,与祝盈几乎一模一样! 不,还是有所不同的。 祝盈眉心的莲花印记。 为何黑夜之中旁人能看清祝盈眉心那一点点? 因为此刻,莲花印记被点点金光簇拥着,红与金的交替,衬得少女眉目愈加如画。 而那被甩在地上的红衣少女,妆容精致,眉心却空空荡荡。 “李夫人,”祝盈收起长鞭,神色浅淡,“这才是杀死你丈夫的真凶。至于那姓林的——”她浅笑,“你真是来驱妖的?怕是收妖的吧,是不是连我也要一并收去?” 忍了太久,她这辈子攒下的耐心都快用尽了。 她竟是没有早在之前就已爆发,祝盈都觉得不可思议。 难不成是天天被莲花气,气全撒他那儿了,自己对外人的脾气却是变好了? 那画妖还想逃。 祝盈缓慢地走向画妖,摇头叹息,“画创作之初,我还很喜欢它的,可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只妖呢?” 她蹲下身,葱指挑起画妖的下巴,像是花楼的风流客,调侃的模样学了十成十,朱唇轻启:“长了我的样子,可真让我恶心。” 她收拢手指,手中力道加剧,捏的画妖的脸都变得扭曲。 随后祝盈才松了手。 虽说画妖令她作呕,可对着她自己那张脸,她实在是不忍心下手。 李夫人等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她起初还想壮胆反驳祝盈几句,可祝盈只是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她便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该说什么呢?说自己因为画妖冤枉了祝盈? 可祝盈已经点了她的名字,叫她连躲藏都来不及:“李夫人,我早说过,这是照着我模样画出来的画。可是你们都不相信我,欺负我一个外来客,真令我伤心。”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这些话,唇角笑容艳丽如桃花。 朱唇如血,在李夫人眼中,那是嗜血的暗号。 她吓得跪倒在地:“你、你到底要我怎样!” “姑娘不要刁难人……”道士恢复了些精力,已经晃悠悠地站定,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祝盈轻飘飘的眼神飞来: “先闭嘴,本姑娘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道士发现,自己的气焰……居然还不如这姑娘? 画妖已被祝盈激得愤然抬头,“李文才知道我是画妖,利用我能化人的本事干了不少龌龊事。李夫人,你以为这年李家进账,真是李文才得了贵人赏识?不,那都是黑心钱!至于你不能生育,李文才为你守身如玉——呵呵呵呵!” 她桀桀地笑出来,连晚风都带上了阴凉。 “李宅那么大,怎么会没有藏家妓的地方呢,李大人可次次都在你的身边办好事啊……” 李夫人吼道:“不可能!” 她的丈夫,她一直敬爱的丈夫…… 怎么会说出这等事? 画妖绝对是在污蔑她丈夫!死了都不让她丈夫安宁! 只凭画妖这几句话,李夫人就断定她是害死李文才的凶手。 那模样,分明是对李文才恨之入骨的。 “你若想知道,就在那间书房找找,总能发现暗室入口的,”画妖撩发,“怎么,经常去书房悼念李文才的李夫人,连书房里有密道都不知道?” 李夫人僵固在了原地。 关于密道,她早年就发现了端倪。可她没有怀疑丈夫,这小镇算是半个交通枢纽,丈夫官道上往来,有密道也是为官府办事…… 却从未想过这是用来做这个的! 她嘴上强硬,可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祝盈可没多少耐心,她一直不说话,一是在看戏,二是连城在交代他的去向。 “这画妖狡猾……”他本想对祝盈说“果真是照着你模子画的”,可又想想,祝盈厌恶这画妖,他说这话,画妖一定会生气,斟酌下改了口,“赶她费了些时间,回去以后发现你不见了。” 祝盈轻哼了声,委屈道:“你说了你要保护我,还让我被抓到这里来了。” ……他可从来没有答应过要保护她。 连城面无表情地想。然而她这语气,让他想起在心境中与画妖对话时,不自禁地代入了她。 若是,用撒娇般的语调,唤出那声“阿城”…… 啊啊啊他脑子有坑! “对不起。”于是,存在了千年的花妖,平生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向人类道歉。 声音依然冷淡,可诚意是有的,还有承诺:“以后,不会这样。” 在祝盈那,他会留一份心的。 忽然这么正经还真让祝盈猝不及防。 至于那画妖,倒豆子似的向李夫人整出了李文才得了她一年之中的所作所为,还不忘补上一句:“你说我勾引男人去修炼?呵,若那些人的心定,又怎会被我勾惑?” 她不就是在连城那碰了钉子吗? 寻着相似的气息而来,却差点没了命! 故而,画妖悄悄地瞥了祝盈一眼。 刚好撞上对方的视线。 祝盈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废话说完了?” 画妖瑟缩了一下,不祥的预感如涌上她的心头,如乌云,在她的头顶挥之不去:“我、我、我……” 祝盈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直接不挪走了。 刚才连城已经告诉了她该怎么收了这花瓣——哦,是求她。 男子自恃冷静的低哑嗓音,宛若夜间徐徐清风,勾的人心颤,“盈盈,求你。” ——这四个字,祝盈能笑一年。 代价是,连城没有再发出一个声音了。任她怎么哄,也不理她。 不过祝盈现在心情很好,也没有计较这些,而是急着帮连城收花瓣。 唉,她这么好的命契者上哪找啊,体贴人又不惹麻烦,凡事还需要她亲自出手来帮忙…… 连城刚想听一听她的内心想法,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看她神色坦然,居然没有丝毫内疚成分—— 他会收了这妖女的。 一定。 不收她,誓不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