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没人怪他,但他再也无法原谅自己。
等事情平息,江阿姨抱着他坦白了父亲和爸爸的工作。
不久,电视新闻也报道:
——南部军区突遭敌袭,死伤共计273人,总指挥官路鸿及少将宣亦川,英勇就义,尸骨无存。
如今岭山山顶墓碑下,埋着的不是他们的骨灰,而是战争结束后,军区寄回来的两套陈旧军装。
回忆到这里,路望远眼睫颤了颤。
距离这段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九年,其实时间早已将那些悲痛过滤,仅遗留下少许淡淡的思念。
然而只要站到这块墓碑前,他仍会不由自主回忆起那个雨夜的一切。
电话里匆忙而短暂的永别,江阿姨失去的孩子,傅成北趴在他身上的体温,以及耳边那句不曾间断发着抖的“哥哥在,你别怕”。
这世上所有孤儿都能认江阿姨当母亲,唯独他不配。
那个孩子因他而失去,他做不到鸠占鹊巢。
这是他十三岁前没法答应江阿姨入傅家户籍的原因。
十三岁分化后,当他第一次感受到信息素、觉察到内心深处的渴望时,从此,不能认江阿姨做母亲的原因,又多了一个。
“要哥抱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眨了眨眼,转头看去,入目是昏暗天色下傅成北轮廓分明的面容,与九年前那张被雨淋湿的脸逐渐重合。
傅成北等了会儿,见路望远盯着他没反应,不由拧眉重复一遍:“问你话呢,抱不抱?”
这不耐烦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的表情。
路望远唇角往上扬了半分。
他吁出一口气,没回答,仰头看了眼天,见快黑了,弯腰勾起地上的包,道:“下山吧,时候不早了,徐叔该等急了。”
说罢,往下山的方向抬腿走去。
傅成北一愣,见路望远跟没事人一样,暗自松了口气。
面上却不显,跟上去抬高语调,撞了下路望远的肩:“不抱?错过可就没了,合计清楚。”
路望远看着前方杂草丛生的路:“那先存着。”
“这怎么存?”傅成北顿了两秒,又道:“保质期可不长。”
还是给某狗存一个吧,万一哪天真用上了。
路望远问:“多久?”
傅成北琢磨了会儿,棱模两可道:“你自己感觉,觉得过期了就别再要。”
路望远低笑:“好。”
山里夜风很凉。
一阵风刮过,墓碑旁的两束花瓣随风动了动,鹤望兰跟月季的香味混在一起,连同空气中的湿气,被风裹挟着送到了傅成北的鼻息间。
他长长吸了口花香,眼睛蓦地一亮:“对了,等会儿下山你记得提醒我去趟花店。”
路望远稍顿:“去花店做什么?”
傅成北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方才站僵了的筋骨:“弄点种子。”
“什么种子。”
傅成北:“白色风信子啊,已经十月末了,再不种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