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楼画很满意。
最终,他被一群人簇拥着送去了疏桐院。
秦东意临时被掌门叫去了议事殿,戊炎也不知道该将楼画安置在哪,于是自作主张地将他脖颈上的链子栓在了疏桐院内的梧桐树上。
楼画达到了目的,因此从始至终都很乖巧,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临走前,他看着戊炎认认真真又给疏桐院布了层结界。
楼画冷眼看着,叹了口气:
“明知道我对秦东意心怀不轨,老家伙却还是将我往他院里送,我是该感谢他呢,还是该可怜可怜那病秧子?”
应龙也学他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让秦东意负担得多些,却能换其余清阳山弟子的安全,他觉得值罢了。”
“所以说,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这些人遇见事就只会牺牲他。”
楼画坐在雪地里,白色衣摆被落雪覆了薄薄一层。
他用手指沾了几片雪花,还没等他看清,雪花便尽数化成了水。
他看了片刻,忽而微微弯唇:
“你说,若我杀尽天下人,他是不是就再也不用委屈自己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此法不可行:
“不,这样不好。”
应龙听见这话,突然鼻头一酸。
他以为小疯子这是被爱感化了,刚准备顺着说几句,就听这人接着道:
“这样一来,我连威胁他的法子都没了。”
好的,是自己妄想。
应龙不予评价。
“其实我以前也来过疏桐院的。”
沉默间,楼画突然又开口道:
“那时疏桐院每日都是晴天,梧桐树郁郁葱葱,偶尔还会开花。我只是三百年没来而已,这雪,怎么就不停了呢。”
“师公!”
突然传来的一道稚嫩声线打断了楼画的思绪。
他抬眸望了一眼,见常楹出现在疏桐院门口,手里还捧着个什么东西,正兴冲冲地向他跑来。
等走得近了,常楹才小心翼翼地冲楼画伸出手。
楼画看了一眼,那是个稍大些的杯子,里面盛着热茶,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这小孩怕是跑着过来的,还有些微气喘,同楼画解释道:
“我问莲垚长老要来的,养身体的,师公前几日受了不少伤,师公喝。”
听这小孩竟当真叫他师公,楼画有些好笑。
他看看那茶,又看看常楹,戏谑道:
“你替阶下囚讨养身体的热茶,被莲垚知道了,不得气得晕死过去?”
“不会呀。”常楹眨眨眼:
“莲垚长老还说你喜欢茉莉,特意放了一些呢。”
听见这话,楼画皱紧了眉。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那盏茶,又抬眸看了眼常楹,突然伸手接过,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没毒。
“嗯?这个莲垚长老,同你有些交情?”
应龙也有些奇怪。
“没有。”
楼画努力回忆着关于这位莲垚长老的往事。
他只记得这位长老常穿紫色衣裙,为人严苛又淡漠,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但楼画,确实是喜欢茶里有淡淡的茉莉味。
他简单回忆一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也没过多纠结。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他从来不会将除了秦东意以外的人放在心上。
于是,楼画随手扔了杯盏,笑眯眯问常楹道:
“我可是坏人,你师尊没告诉过你?”
听到他这样问,常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说过,但我觉得师公你不像坏人呀。你好温柔,我总想亲近你。”
果然是小孩子,好骗得很。
楼画笑弯了眼睛,随后视线缓缓下移,看见了常楹手腕上那串系着烟青色细绳的铃铛,于是好奇问道:
“小阿楹,这是何物?”
常楹愣了一下,这就抬手将铃铛亮给他看:
“这是师尊给我的,说若有危险,他便能听见铃音赶来救我呢。”
“这样啊。”楼画似乎很喜欢那串铃铛,他看了又看,最终叹口气,有些伤心道:
“小阿楹,我好羡慕你,你还有师尊保护。”
“我师尊就是你师兄啊,师尊他保护天下人,也能保护你的。”
“我?”
楼画轻笑一声:
“他可不太喜欢我,他不让我和你说话,还将我锁在这里。我远没有你幸运,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也有一个能护着我的人。”
常楹向来感性,他听楼画这样说,又看他眼里浅淡的哀伤,最终一咬牙,将手上的铃铛解了下来,递给楼画:
“那我把这个给你,你拿着。”
“嗯?这样不大好吧?”楼画微微弯唇:
“若是被你师尊看见了,他会教训你吗?”
“不会的,你放心,我师尊对我可好了。”常楹拉着楼画的手,把铃铛替他系好在腕上:
“而且,我一直待在清阳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拿着也没用。”
“这样啊。”楼画抬手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铃铛,十分喜欢的样子。
他晃了晃,发现这铃铛并不会发出声音。下一瞬,他微微一顿,轻轻嗅了一下,而后便同常楹道:
“小阿楹,你师尊快回来了,快回去吧。”
听见“师尊”二字,常楹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他这便匆匆同楼画告了别,躲回自己屋里去了。
“你这人,怎么连小孩的东西都骗。”
应龙多少有些嫌弃。
“我方才说的可没有一句是假,怎么能算骗?”
楼画将铃铛藏在了袖摆下。
约摸半柱香时间,秦东意也出现在了疏桐院门口。
他看见楼画坐在梧桐树下,雪在他衣摆上落了薄薄一层,像是雪夜里的弃犬。
但尽管如此,秦东意还是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直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外面风雪呼啸,雪似乎又大了。
像楼画这般修为的人,稍微动一丝灵力,便可保自己不受寒气侵扰。
但不知为何,楼画并没有那么做。
他将自己当做一个寻常人,就那样坐在雪地里。
他穿得本就单薄,落雪在他肩上化成水,又渗进衣料里,再被寒风吹得几乎要凝成冰。
楼画却浑然不觉,他将自己缩成一团,一直到手指都冻得失去知觉才有动作。
他活动活动僵硬的指节,随手一扯,脖颈上的锁链便从梧桐树上脱落。
他拖着链子,走近竹屋,敲了敲秦东意的房门。
“师兄。”
门内有暖色的灯光挤出来,连积雪都被映上一层淡淡的橘色。
楼画用指甲抓着门:
“师兄,我好冷。”
“放我进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