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峥走了。 姜可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觉,有松一口气,也有空空落落。明明让自己不去想,但最后男人的温柔,还是反反复复在她脑海中出现。 她总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变得温柔,温暖,会退让,会照顾她。 生活总算恢复她熟悉的平静。 次日,姜可起得很早,她给自己敷了一个面膜,又对着镜子整整衣领,这才去上班。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敏信和一众同事。但,该面对的,必须要面对。 她是第一个来,先没回办公室,到设计部那边看了看,敏信人还没到,桌上摆着小盆的仙人掌,桌面很干净,称得上一尘不染。 姜可莫名其妙想到那个吻,后脖颈打了个哆嗦。 “姜总监?”身后有一道女声。她转过身,看见是小玲。 “嗯。” “姜总监早上好。”小玲小心回道。她昨天自然不被邀请,但是传言也听说了,所以此刻表情很微妙,竭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自从姜可升职后,她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不过心里倒还是想看看姜可的反应。但后者却跟没事人一样,淡淡瞥一眼办公室,转身离开。 她一回头,陈敏信刚好过来。走廊一侧是高大落地窗,清晨的阳光斑斑驳驳撒了进来,给颀长清瘦的男人镀了层金边。 陈敏信拎着只黑色手包,看见她,秀美脸上有极轻微的尴尬。但他仍克制着,薄而红润的唇牵起一抹笑:“姜总监。” 姜可脚步顿了顿,觉得这称呼略有刺耳,刚要说什么,旁边办公室的门开了。 侯向龙站在门口, “小陈,跟我进来一下。” 陈敏信一顿,低头走进。 侯向龙关门时才看到她,笑了笑:“不去工作?” 姜可坐回办公桌,揉着额头,心神不宁。 旁边的总经理室。 陈敏信想着姜可刚才的样子,悬着的心蓦地放松下来。她气色也不好,虽然精致妆容掩盖了黑眼圈,但这幅样子,绝不像是和心上人甜蜜过后的。 他没得到她。 那人也没得到。 “小陈啊。”侯向龙倚着转椅,手里握着中性笔点点额头,说:“我先声明呀,咱们集团是绝对不排除内部恋爱的,你也知道,还提供夫妻房什么的。” “嗯。” “但是呢,各个品牌有各个品牌规定。在我这呢,是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 陈敏信倏然抬眼。 “是吧,特别你们还在一个部门,多影响工作效率?”侯向龙往门口看一眼,半开玩笑。 陈敏信听出话里意思,桌子下的拳头攥紧,面色却维持着淡定。 “当然,对于你这样的人才我们是不会放的。我昨天考虑了一下,回去也问了问总部那边,还真有适合内部调岗的品牌。”他笑眯眯地,直接道:“你觉得保罗这个品牌怎么样?” “保罗?” “咱们集团知名度最高的,销量也第一,你觉得如何?” 侯向龙虽然在商量,但全然没商量的意思,陈敏信脸上浮现僵硬笑意,“还可以。” “那就好,我让总部人事那边问了,他们正好很缺设计师。”侯向龙拍拍他肩膀,笑道:“你过去,还可以做个试衣模特什么的,很合适。” “是。”他垂下眼睫。 侯向龙看他一会,“行,那你回去吧。” 拉开办公室门,陈敏信面色才一点点沉下去。 昨天,要不是这个侯向龙阻止他,拖延时间……他早就,他明明记得姜可接下花时,脸色已柔和些许。 那时气氛多好,温馨,浪漫,就差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他就能吻到她。 三天后,姜可看着陈敏信手中那份调职申请书,烦躁地揉揉额头。 保罗是什么品牌? 保罗是知名度高,算国内平家男装第一名,但保罗这种定位,根本不需要设计啊。他大众,普通,廉价,就是普通衬衫、短袖、长裤,所谓的西装也就几百块一套,毫无美感。设计师在那里,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亚历山大是死气沉沉,但比保罗好太多了,工资待遇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她握着笔,迟迟没有签字。 想到付峥那一句,不会让他再缠着你,心情复杂。 “敏信,你……”她欲言又止。 男人细长眼睛下微微发青,显然也是没休息好,声音柔和:“没关系,我在哪儿都一样。” “就是跟你说一声,手续正在办,我一会还得收拾东西。” 姜可再低头看那张纸,已经盖好章。 无言以对。 她还能怎么样呢。 陈敏信垂着头,望向女人被长发遮住的白皙脸颊,眼底掠过一丝痛楚。 以后就看不见她了。 他抬头,神色保持平和,甚至小心,“我们以后还是同事,对吗?” “嗯呢。” 姜可听他这么说,舒一口气。那天的事她十分厌恶恶心,但说到底,心里也有一丝愧疚。无论如何,都是她当众拒绝他,还以那样伤人自尊的方式。 “那我去收拾东西了。”陈敏信拿着申请书转身离去,背影孑然。 空气里只留下一阵温和的男士香。 姜可看向电脑,颦眉喝了一口茶。 * 晚上九点。 小锅里的牛奶刚刚好烧开,姜可倒进马克杯里,慢慢地喝。还没喝完,手机又同前几天一般准时响起。她看着那串熟悉号码,想到敏信的事,没再挂断。 “可可。”手机那头的人语气有淡淡的惊喜。 “嗯。” “怎么了?” “敏信被调到保罗了,你知道么?” “敏信,保罗?”直觉这是个男人的名字,付峥口气略沉:“那个餐厅的百合小子?” “……”姜可无暇顾及他给敏信起的别名,皱皱眉说:“你能不能不要管我身边的人,也不要管别人的事。” 她就是很烦。 “你当我很闲吗?”付峥顿了顿,声音不悦。 “……” 听他这么说,姜可无话可说。想想也是,即使他不做,侯向龙也会帮他去做。更何况调岗调职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但,她心里就是堵得慌。 就是烦躁。 她了解陈敏信。 陈敏信是北服出身,很有才华,他没有野心,也不缺钱,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需要他的奶奶,这才留在故乡清风镇。他去保罗那种地方做做廉价的基本款,或者选款跟单,她觉得可惜。 心情复杂。 “我挂了,您忙吧。”她端着牛奶杯拐进卫生间,不欲多说,这便要挂断。 “等下,可可。” 空落幽静的卫生间里,男人的声线低沉些许,犹如粗劣砂纸细细打磨在她的耳垂上,“我想你。” 她手一颤,马克杯差点砸进洗手池。 “很想你。” 他重复,声音更温和,更哑。 静了几秒,听她不说话,那边却笑了,低低地笑,也不生气:“行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早点睡,晚安。” 听见忙音,姜可愣愣地看着通话记录,低头洗杯子,一遍一遍地洗。 付峥刚放下电话,侯向龙电话就打了进来。 “付哥!”声音热情得不像话。 付峥也正好想找他,想到刚才姜可训斥他的内容,低声询问。 “只是调个品牌,又没有开除啦。”侯向龙懒懒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这个做法已经很仁至义尽,“都是做男装,有什么区别吗?” 说实话,付峥也觉得这没区别。 他还想那个保罗大楼是不是离亚历山大很近。 他没再问。 “对了,付哥,还有一事。” “嗯?” “今年的秋冬面辅料博览会在B市举办!B市哦!” “嗯?”他不太适应这种浮夸的热络。 “是不是离你们那很近啊?” “近。” “那就好!我们每个品牌都要有设计师去,今年我也跟去,我打算带上你小情人!”侯向龙低头翻日程表:“就在九月中旬!怎么样?怎么谢我?” 九月中旬。 还有小半月。 他喉头动了动。 “付哥,我们到时候订好酒店,我把房间号给你哈!” “这可是天赐良缘啊,你可得好好准备,洗个澡,弄个发型啥的!” “你也去弄个蜡烛玫瑰,咱们弄他个九百九十朵,女人真是吃这一套啊!!” 侯向龙想起上次,要不是他阻止,陈敏信就成功了。 “……” 八月底,北方城市仍是干燥炎热。 听那端絮絮叨叨半天,付峥不耐烦挂断电话,走到露台。吹来的风都是热的,憋闷至极。他想到刚才电话,胸口微窒。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想她。 想她柔柔软软的嘴唇,想她身上那股幽幽的花香,甚至想…她骂他时气鼓鼓的脸颊和乌黑的眼睛。 他冲了个温水澡,躺在床上,手按着腹部。 夜深人静时,还会隐隐作痛。 闭上眼,想到了那一天。 小姑娘穿着学士服过来找他喝酒,宽大的袍子,粉色衣领翻折下去,头上还挂着一只坠子,在白皙小脸上晃荡来晃荡去。 毕业了。 她哭得眼睛红红的,嗓音也哑哑的,再怎么跋扈凶狠都显得可怜兮兮的。 “我都要毕业了!四年了?你凭什么还这么对我?” “你这个臭混蛋!” 小姑娘那么美艳,喝醉时的模样让人怜爱又心疼。 让素了二十多年的他,怎么都要不够。 那时候他太年轻,也太高傲,在他眼里女人,不过就是女人。他喜欢她娇艳的面孔和诱人的身子,把她当成他的私有物。 失去时,才知道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