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卷着不知名花香。 付峥滞了一瞬,没听清后面的词,只注意到“付峥”二字。她嗓音轻柔,不是很尖,有一种沙沙的,犹如裹了砂糖的甜润感。他的名字在她嘴里,特别好听。 已经好几年,没人这么叫他了。 他吐出一口烟雾,凝望她娇艳的侧颜,眼神柔和几分。 心有灵犀似的,姜可也侧回头,静静看他。 一时无言。 仿若回到从前。 …… 姜可遇见付峥,是在十七岁那年,念省大服装系的大一。 那时的她活得恣意张扬,在学校有无数追求者,被那些男生捧成女王。再加上年纪小,没受过打击,自小父母溺爱,所以有些不知轻重。 直到遇见付峥。 那一年,姜可有个很要好的闺蜜,和男友没谈多久就被劈腿,那渣男的新欢,便是对门公安大学的校花——宋曼姝。 姜可那时压根就不认识宋曼姝,只听闺蜜一味说是贱人小三,勾引闺蜜男友,便信了。 仗义的她当即答应一同去教训小三。 她们筹划许久,挑了一个宋曼姝穿便装上街的日子,气势汹汹杀过去,上来就是一通臭骂。 结果人家宋曼姝压根不知道渣男是谁,把闺蜜气得一塌糊涂,没忍住动了手。 高冷警花就顺手一挡,闺蜜倒在地上。 姜可看见闺蜜摔了,还在地上哭得嘤嘤嘤的,哪还能忍,上去就跟宋曼姝杠上了。十七岁的她就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宋曼姝性子还算冷静,但一边被骂“贱人小三”一边被姜可纠缠,最后还是恼了。 这边,姜可好不容易抓住宋曼姝的胳膊,终于可以为闺蜜报仇时,双肩猛地被人钳住。 她至今都记得那种感觉——拼了命地挣脱、晃动,那双手都如钢铁一般,紧紧扣住她的肩膀,捏得她骨头发痛。 姜可回头,只看见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颌。 面前的警花低呼:“付师兄——” 她恼得用力往后踢踹,听见一声低低的笑,双手一拎,把她悬空往后拖几步,抵在墙上。 “我帮你,你踹我?” 是个近四十度的炎热夏季,男人穿着黑色便装,头发剃得极短,袖口挽到臂膀,手臂贲张健硕,脖颈挂着汗,眼神锋利又野肆。 那时的付峥也才二十一岁,再一年毕业,带点少年的轻狂和痞气,远没有现在冷峻森然。 姜可被他掐得生痛,想到刚才眼瞅着能报仇被打断,心里又气又恼。 付峥垂眸打量她。 宋曼姝实力他是清楚的,再怎么说也是受过训练的人,不过是一再隐忍,可这位大小姐一而再挑衅,宋曼姝已经要出手了。 要不是他把她拽开,估计她就狗吃屎摔在地上了。 姜可被人这么看更是恼,手腕被扣住,脚下却不停,又踩又踹。 最后估计是把他弄烦了,结实大腿抵了上来。 她穿短裙,他穿得是长裤,粗劣的面料摩擦着她娇嫩的肌肤,很难受。姜可憋着气,却不得不屈服这种绝对压制的力量。男性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闻到咸湿的汗味与浓烈的烟味,更是恼怒。 所以姜可被放开时,二话不说就甩了他一耳光,嘴里还骂着:“多管闲事的臭流氓!” 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她变了。 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九岁,他也变了。 …… “就送到这里吧。” 再往前一拐弯便是公寓楼,姜可不想让他再送,站定脚步。 她转身看着付峥,或许是月色的缘故,他硬朗的线条温情许多,眼睛也带了温度。姜可心里漫上复杂的不舍,也知道他在这里待不了两三天,或许明天,或许以后,再不相见。 那些青涩的、莽撞的回忆,再不会有。 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又无话可说。 “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公司的女生公寓,男的不能进。” 付峥不语,面无表情走在她身侧。 前面停着一排乱七八糟的共享单车,姜可低头走路,若有所思,和过去一模一样。 眼看她要撞到,付峥忍无可忍,伸手拉了她一把。姜可吓一跳,几乎反射性地,推开他。 她力度不重,没想付峥往后猛退半步,脸上一闪而过痛苦之色。 “怎么了?”姜可诧异。 “没事。”他神色如常。 “到底怎么了?”她也不确定,疑心自己是否眼花。 付峥低头,盯她几秒,忽地用手钳住她下巴,指腹摩挲着,“这么关心我?” “关心你妹…” 她话一出口,那只手便重了,两指用上力,面孔微冷。 姜可眉目不动,任他掐着,下颌还顺着他的手往上抬,迎上他的脸。 他的眼睛很黑,如化不开的夜色。 她睁着眼睛,深棕色的瞳仁映着浅浅的月光。 半刻,付峥略有烦躁地松开手。 他不喜她的倔强。 刚才柔软清甜的气氛消失殆尽,换成一种剑拔弩张的燥热。 没走几步,公寓楼下急急闪出一道熟悉人影,声音关切紧张:“可可!” 姜可一转身,见陈敏信从女生公寓楼跑出,手里提着饭盒,快步往这边来。 付峥想起她那句“男的进不来”,鼻尖一声冷哼。 “你是?!” 陈敏信刚才便看见这人对姜可拉拉扯扯,离近后,更觉得不像善茬,神色警惕:“你想干什么?再乱动我叫保安了!” “关你屁事。”付峥正气闷着,嘲弄一笑,“你叫啊。” 陈敏信性情温和,平素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愣住。 “你怎么来了?”姜可挡在付峥前,问。 “我、我还是不放心你,所以就来这里等你。”陈敏信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姜可瞥见付峥黑沉的脸色,怕他真发火,说:“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陈敏信以为这话对他说,点头, “噢,那个…这是给你带的小笼包,还有解酒汤,你电话里不是说你喝酒了吗,回去好好休息,别熬夜。” 他说话时神态亲昵熟稔,付峥在一侧瞧着,先前的火又冒了出来,却无处可发,最终低嗤一声,转身便走。 姜可知道他误会了。 但她并没叫住他。 陈敏信见那人离去,警惕的神色褪去,“那谁啊?” “…没谁。” “喝酒了?头晕吗?” …… 尚悦大酒店,顶楼套房。 付峥满头大汗,掀开被子坐起。他抹了把汗,额头青筋跳了跳。 ——发短信时甜蜜的笑,出去打电话,送夜宵。 每一个迹象都表明,她有别的男人了。 不对,是又。 想起刚才的梦,付峥愈发暴躁。 去卫生间冲了个澡,他怒气稍稍压制了些,手臂撑在洗手台两侧,身上水珠未干,顺着古铜的身躯滴滴答答滚下。 他盯着镜子,忽然觉得这画面熟悉。 出现在刚刚的梦里,也出现在几年前的夜里。 一向骄傲美艳的女人变得柔软且乖巧,坐在华贵的洗手台上,环着他的脖颈,声音娇娇的,迷离又渴求,“不要叫我姜可。” 于是他放低声音:“可可。” “也不准叫我可可。”她眯着眼睛,白白润润的肌肤泛着粉色的光,手指还不怕死地撩拨着他的胸膛,“宝宝。” 付峥好笑,但并没叫出口。 直到清晨,刷牙时看见她妩媚凌乱、满身红痕的模样,他心一软,才叫出来。 付峥从浴室出来,深觉这澡白洗了,躺倒在床上。 可能动作撕扯略大,他又感觉腹部一疼,伸手按了按那道旧伤。伤很深,非刀伤非枪伤,呈方型,是三·棱·军·刺直接扎进肉里,随之旋转,带出的大面积血肉爆开。幸好当初救助及时,现在已基本愈合。 这种上世纪就因“人道主义”而被禁用的残忍军刺,确实凶恶。 付峥叹口气。 晚上那混子刺她,他用力时刀柄不小心挤压到伤口,原以为没事,没成想现在泛了红,估计是缝合周围又有些发炎。 窗外晨光亮起,他叫了份早餐,原想今天启程返回C市,眼下不得不多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