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和诺亚私奔之后成功的躲过了卫兵的追捕,但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却并不是很顺利。
这份不顺并非完全是由穷困导致的。泽维尔是浪漫至上的人,目前,至少目前他对贫苦的生活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觉得这是一场新奇的体验。诺亚那就更不可能对如今的状况抱怨什么了,他原本就是底层出身,虽然十三岁那年他被默里先生收养过上了宽裕的生活,但醉心于机械学研究的诺亚根本不在于物质条件,他是个学术痴,只要能有一间书桌让他撰写论文、有一间小小的房子可供他做实验他就心满意足。
他们真正的矛盾并非起源于物质,无法和睦相处只因为他们对彼此太过陌生。泽维尔出生在金鸢尾宫干净雅致的产房,诺亚降临于伦巴纳混乱吵闹的公立医院;泽维尔成长于兰利格尔的锦绣富贵之中,诺亚童年颠沛流离、食不果腹;当泽维尔为母亲的严厉而抱怨、为父亲的疏离而落泪之时,诺亚接连失去了父母,他麻木的将他们葬进公墓,远房的亲戚则将他送进了孤儿院;泽维尔少年之时开始跟随母亲一同出使各国,他在人前演讲、在大大小小的宴会上出尽风头,诺亚则在十三岁那年被带到了默里宅,从此一头扎进了学术的海洋,他不爱出门,不好玩乐,除了偶尔带着阿黛尔胡闹一番之外,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机械学的研究之中。
之后,青年时期的诺亚进入神匠院,靠着天才的灵感和高超的行动力成为了这个国家最有名望的学者;青年时期的泽维尔则回到弗兰索,开始以王储的身份跟在父亲的身边学着处理政务。他们依然没有见面,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过对方的名字。泽维尔知道了有一个叫诺亚.雷尔夫的学者,年轻而又富有才华,等到他成为国王之后或许可以好好的重用他。诺亚也知道了未来的国王叫泽维尔,不过国王叫什么对他来说不重要,他依然只关注于自己的实验和研究。
大婚前夕在默里宅的那次相遇,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邂逅。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坠入了爱河,之后又被命运所推动着携手私奔。爱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但了解一个人,或许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当他们一起从圣路易教堂逃出来的时候,泽维尔只对身边男人的性情和喜好有一个模糊的猜测,而诺亚,诺亚甚至连泽维尔的全名都不知道。
他们躲过了最初那一轮的追捕暂时安定下来之后,尴尬的发现他们凑在一块根本就没什么好聊的。尽管他们初见之时曾在酒醉中彻夜长谈,可是一旦脱离了那种压抑的环境,一旦缺少了酒精的作用,他们二人坐在一块便是相顾无言。
诺亚和泽维尔闲聊,一开口说起的便是柯尔石冶炼、黄铜材质的甄别、晶体的运用——过去他和阿黛尔常常在茶余饭后说起机械学上高深的问题,无数场茶话会在他们这里直接变成了学术研讨会。因为阿黛尔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她跟得上诺亚的思路,甚至偶尔还能对诺亚有所启发,所以诺亚从不觉得和人在吃甜点的时候聊学术有什么不妥。泽维尔却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诺亚侃侃而谈,半天都接不上话。
谈话的主导权若是交到泽维尔这里,他便会和诺亚说起文学、说起芭蕾舞、说起歌舞剧,从中古时代的吟游诗人一直讲到近现代人文主义流派的画家。过去泽维尔和身边的人交谈,这些话题是他们经常说起的。凡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都能对艺术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就比如阿黛尔,她过去就经常和泽维尔说起她对现今文坛上的“颓废思潮”的不满。而当泽维尔兴致勃勃的和诺亚讨论起艺术的时候,诺亚往往会不自觉地神游,最终昏昏欲睡。
他们也曾试着改变这份尴尬,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说起彼此的童年、说起过去的经历和成长中的感悟,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拉近彼此的距离。
可泽维尔对底层民众的嘲弄是刻入骨髓的,每当诺亚说起自己那个在工厂中因意外被卷入齿轮绞死的父亲、那位死于过劳的母亲时,泽维尔总是高高在上的点评说:“既然工作的环境恶劣,那你的父母为什么不换一份轻松的工作呢?”、“哦,我的天啦,人要学会变通。如果我是你的父母,我就会辞职去乡下,田园牧歌有什么不好呢?”
而诺亚虽然因为默里先生的缘故进入了上流社会,但十多年来他从未真正的融入上层圈子。所以当泽维尔与他谈论起自己的童年之时,他也时常会说出一些让泽维尔不舒服的言论:“一场宫廷舞会的花费太过奢侈了。”、“我真弄不懂你们王室那些繁复无聊的礼节,不觉得浪费时间么?”
于是渐渐的他们很少再交流。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他们两人还长着嘴巴,只要他们还能对彼此说话,那么争吵就永远也不会止歇。
晚餐过后,照例该是诺亚收拾餐具。泽维尔不会烹饪也不会清洗盘子,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是诺亚在做。但今夜,由于和泽维尔发生了不愉快,诺亚并没有在泽维尔放下刀叉后马上去收拾。他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的赌气,等着泽维尔来向他服软。
泽维尔却好像根本不知道“抱歉”这个词怎么说,饭后便径自走到了书桌前,翻开了前些天才从隔壁邻居那借来的诗集。
诺亚越发气闷,索性打开了窗子,让夜晚的凉风涌入,稍稍平息一下他心底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