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晴推开他的肩膀,说:“要一起吃早饭吗?”
许星野侧开头,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不急,见到她就好,来日方长。
早餐店很多人,蒸腾着平实的烟火气,他们一人点了一碗面,热乎乎的豆浆,一根油条掰扯两半,一人吃一半,举手投足间无比默契,一个眼神对上,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一餐饭的时间,好像过去的自然和温柔又回来了。
坐进他的车里,季晴问:“你爸怎么样?”
“他在坚持复健,现在撑着拐杖能走个百来米。”
“许董一直很要强。”
“你爷爷呢?”
许星野声音很轻:“去年去世了。”
季晴一窒:“抱歉。”
“人总是要走的。”
就这么安静下去,街道车来人往,喧嚣不断,许久,他再次开口,显得无比慎重:“酒店一切都走上正轨,现在没人能束缚我。”
我当初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挡在你前面,是我没用,没能护好你,现在,你还要我吗?
听到这话,季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也未感觉到高兴或欣慰,只是有些惆怅。
“我回去了,一会儿还要上班。”季晴离开,他还坐在车里,心里陷下去一个大洞。
早上开项目推进会,下午到实地勘察。
今年正式下了文件,一座滨海小镇要建设为旅游城市,他们早早拿下一块地,面朝一片新月形的海湾,酒店的设计是一道微弯的弧形。
工地里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忙碌,打夯声巨大沉重,季晴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飘,天气预报说台风明天入境,现在风已经大得吹弯树木,夹着几点豆大的雨。
大家走在捣平的地上,说着项目,走一圈都是一鞋底的泥,突然,谁喊了声:“小心!”
众人回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强风吹来,速度飞快,转眼已到眼前。
几人站得密,面露惊慌,飞开闪开,季晴站在靠后居中的位置,眼看那东西直直砸向自己,下一秒,被人拉了一把,贴入有力的怀抱,接着是惊叫声:“许董,你没事吧?”
“流血了,快去医院!”
季晴脑子发蒙,挣开他的怀抱,看到他后背的衬衫连着皮肤被划开一道口子,渗出的血很快在白衬衫上漫开。
地上一把破伞还被风吹着翻滚,他的后背是被断裂的伞骨划破的。
“没事。”许星野声音很静,抿紧的唇有些白。
季晴顾不上避讳,一边扯着他的手腕往外走,一边拨出司机的电话,星辰酒店的人欲跟上,被范一统拉了一把,他莫名其妙地定在原地。
“范经理,真不用去?”
“你去添什么乱?”
“??”
直奔县医院,包扎的时候许星野让司机请季晴出去。
司机为难道:“要脱衣服,您出去等吧。”
季晴心想,他什么样她又不是没见过,沉声说:“让开。”
司机:“您别让我为难。”
医生开口道:“再吵就都出去。”
许星野指尖搭在衬衣纽扣上,额头冷汗凛凛,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对她说:“你去帮我买件衣服。”
街道离医院有点远,她买了条黑色休闲裤,一件白色宽松的t恤,回到医院时,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神色挺平静。
她提着袋子,问:“疼吗?”
“有麻药。”
许星野换掉沾血的衣裤,司机已经结完账回来,季晴想看看情况,伸手去拿单子。
司机麻利地对折起纸张,丢进装药的塑料袋里,说:“我去倒车。”
“只是皮肤刮破一点,皮外伤。”许星野说。
季晴问:“真没事?”
“心疼我?”他一笑,伸出手,掌心向上,“那扶我一下。”
季晴:“......是这样扶的吗?”
“搂腰也行。”
“......”
回到酒店已是傍晚,项目刚开始事多,季晴留在酒店加班。
晚上八点半,手机一震,许星野:[来我办公室一趟。]
季晴:[什么事?]
许星野:[方案有点问题。]
季晴提着电脑走去他的办公室,原来他爸的地方,成了他的主位,这种继承的迭代感还挺奇妙。
季晴坐在他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点开方案,问:“哪有问题。”
许星野眉眼平顺,透出点疲惫,说:“想吃你做的面。”
“......”
“还没吃晚饭吗?”
“嗯。”
她看着他,目光逐渐无奈:“走吧。”
熟悉的餐厅,熟悉的位置,季晴许久未下厨,做得慢一些,端着青菜肉丝面到他面前,说:“很久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挑起一筷子,吃饭没以前快了,吃了半碗,说:“还是以前的味道。”
四周安静,这一幕似曾相识,她被触碰到心头的柔软,姿态逐渐安放下来,曾经真正爱过的人,任何时候遇见,还是情难自己地想靠近。
之后平平稳稳推进项目,她和许星野工作上的接触比私底下多。
他后背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十天后,季晴陪他去了一次医院,医生说:“挺好,可以拆线了。”
她心一跳,绕过去看他的后背,干净紧实的皮肤上,竖形伤痕两侧,是细细密密的针脚,看得人揪心,难怪那天他不让她陪着,原来缝了这么多针。
走出外伤科,许星野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康复室里,许光明瘦了、老了,在护工的帮助下,一次次尝试站立、行动,一只手无力垂着,一只手止不住哆嗦,像一棵顽强的老树,坚定地扎根在土地上。
“爸。”许星野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