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混乱运作着,紊乱的尖锐,叫嚣着、嗡嗡作响的颅内充斥着杂音。他心底极力解释的,往后倒退一步,无法面对眼前绝望的真实。
他将药片,放在自己的那瓶汽水里的。
是了,他曾想过用来报复的、提炼出的药剂。本该将他驱逐这个残酷世界,剥夺他活着的权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再次令他崩溃得眼前发黑,失去理智。
『可以再给我些糖吗?』
那时,她这样问着,没有对两人即将到来的离别产生任何疑惑。
在他转身那一瞬,瓶身交换时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总像是一株羸弱的植物,不会对他做出的任何决定产生异议,乖巧温顺。
但。
正如她所说过的。
你可以坏,可以是被人唾弃、无可救药、双手沾满罪恶的极端反社会的人格,但我绝不会允许你从杀戮与死亡里获得救赎哦。
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从死亡中获得救赎。
——
当江凛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医院的走廊长椅里。
从脸上滴落在遍布伤痕的掌心的,不知是雨水还是他眼睛里下了一场大雨。心脏被攥紧,毫无空隙,密密麻麻的阵痛令他无法正常思考,无法面对。
冰凉的手,还残余着刚才抱过她的余温。
倚在他腿边的滴答着水珠的小小红伞,绮丽的颜色,是这只剩下黑与白的人间地狱里、他那双灰白的眼,唯一能看见的鲜活色彩。
她曾在那个宁静晦暗的黎明里,怯生生从伞下探出半张脸,漂亮的青色眼睛含着他看不透的哀意,微微笑着,悄悄望着他。
于是。
她为孤身一人的他带来了这世间所能盛开到极致的所有花朵的绚烂。点缀他紧锁的孤岛以光亮,不会太明亮,却也永远闪烁着微弱的光。
“江主任…病人情况很紧急,如果监护人暂时无法到场的话,可能需要你带上证明暂未为签字。那些腐蚀性物质已经漫延到她的内脏了。”
小林护士说完,江凛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公寓,找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
路过卧室的桌柜,他脚步停顿,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抽屉里面的药盒。
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他现在所渴望的、长期服用的精神类药物与止痛药,而是剔透的水果硬糖。
每一颗都散发着淡淡的清甜气息。
除了她最开始找他讨要的那两颗,所有的、她讨好着他,从他这里得到的奖励。
那些被她视若珍宝藏着不舍得吃掉的糖果,不知何时早已经被她替换了他的药物。
皆数,摆在他眼前。
她或许想要的,从一开始就不是糖果。
意识涣散,江凛抬指捂上脸,只摸到一片濡湿。
是刚才淋到的雨吗?
当喉间发出第一声无法压抑,隐忍之下脆弱的声。
他想着,原来有一天,他再也不用维持“正常”的假面,也能如同他曾司空见惯的那些面对着爱别离的病患家属般,失声的,这样毫无顾及的哭出来啊。
『我很喜欢你哦。』
『痛苦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能替你分担一些就好了。对你而言,没用又过于软弱的我,能为你带来片刻的轻松与快乐吗?』
『能看见你笑,真是太好了呢。不管身为主角还是反派,我相信你都拥有着自己的理由,所以,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当万物静止,定格了时间。
他恍然听见她——
来吧,我知道先生其实是很喜欢这份职业的哦,所以作为医生,请您现在鼓起勇气用这双手。
来拯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