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什么也得不到。
在失去一切后,这种强烈又清晰的认知反而让他感到了压抑过久后自暴自弃的快感。
尽管经营着人前完美的形象,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是绝对干净的呢?别人所看见的,不都是自己所愿意展露的那一面吗?
虚伪、欺骗、谎言,无数假面下,在这座本质由钢筋水泥的所谓繁华都市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竭尽力气,声嘶力竭也发不出自己真正的声音。
只有黎明里才能窥探到天光,只有在雨幕里才能藏匿住眼泪。
但一切若追寻本源。
也就只是。
咎由自取吧。
——
傍晚,一澈如洗。
江凛推开门时,白青子正趴在窗台上枕着胳膊凝望着远方江堤疾驰而过的电车。
她神色怠惰困倦,娇憨。
偶尔有晚风拂过,而她随意抬指将额前凌乱的发勾到耳后。被昏黄余晖映照着的脸,那双淡青色的眼睛在夕阳下剔透而干净。
静逸,尘世间最质朴的美好。
被鞋柜打开的声音吸引,她侧身,眼睛弯弯亮亮望向下班回家的江凛。
“今天过得高兴吗?”
有人问过他工作是否顺利,有人关心他是否能升职涨薪,也有人希望他能坚韧优秀。唯有他的花,最在意的是他过得高不高兴。
江凛洗了手,从购物袋里取了一瓶荔枝气泡水走到她身边,与她倚着窗台并肩一起吹风,看这座潮湿的沿海城市虚无到朦胧的落日残霞。
“在家会觉得无聊吗。”
“唔…动画片下午重播了两次,可我每一遍都看得很开心!饼干盒子快空了,因为没法走太远的距离也拿不起重物,所以没办法帮您做家务。”
她的日常是枯燥的,在别人眼底的确是如此。
作为以温柔陪伴别人的存在,她无法陪伴自己、消遣自己的寂寞。正如被设定为医用辅助型系统的她,根本不能治愈自己。
人是群居动物,但生来每个灵魂都是孤独的,越是不合群,越渴求着从其他人身上索取热烈的爱。
但,孤独并非与寂静相对。
它有自己的声音。
晨与昏交间的罅隙,云缕隔开了昼夜的分界。一半是燃尽到极致如红莲业火般的深红,一半是点缀着茫茫碎星浩瀚无垠的蓝紫星河。
风催促着枝头的香樟叶,叶面不堪承重,便有白日蓄下的雨滴砸落在檐角的水洼里,滴答,滴答。
江凛抿唇,侧目瞥她,还沾着易拉罐水雾的掌心随意抚了抚她的发,语气温柔地不太真切:“晚上想吃什么呢,我买了饮料。”
“有饮料的话…那就吃面吧!”
难得的,温暖安宁的夜晚,当橘红色如同颜料浸透整片以天幕为画板的世界,尘世喧嚣便被藏匿在霓虹与无数在夜幕里闪耀着的银幕灯牌下。
落地灯最近有些接触不良,暖黄色的光圈闪烁着,时明时灭。
附近的信号塔还在检修,电视机里笑得夸张的卡通大白兔的脸随着嘈杂的雪花屏而扭曲。
江凛不在乎,白青子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