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离开后,他在家里一声都没吭过。第二天有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来敲门,他害怕极了,但还是咬着牙假装家里没人。
最后那些男人没进来,苏乐生想,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夸自己乖。
可是为什么妈妈还不回来?
苏乐生够不着墙上的日历,就在本子上画道道,苏兰走了一天他画一道。到最后,本子上有二十多条道道。
家里没别的吃的,苏乐生就吃苏兰从工作的地方带回来的散装饼干。一开始的时候他吃得很克制,生怕苏兰回到家看见饼干没了生气,可是再怎么克制,饼干还是见了底。
他又饿又怕,眼前一阵阵发黑,以为自己要死了。
妈妈不是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为什么他都这样了,她还不回来?
是不是他真的很不乖,妈妈不想要他了?
强烈的绝望笼罩了苏乐生。他强撑着爬到阳台上,无谓地盼着下一秒能看到苏兰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夕阳的余晖暖暖地笼罩着大地,耳边响起一阵悦耳的自行车铃声。
“小兰,下班啦?”
“是啊,赶回来给我们乐生和乐生他爸做饭。”
苏兰穿着工厂的浅绿色工作服、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映入苏乐生眼帘。
她一头柔顺的黑发利落地梳成马尾,白皙的颊上泛起运动过后的红晕。
“妈妈!妈——妈——”
她回来了,苏乐生就知道妈妈不会丢下自己。他抓着阳台栏杆,兴奋地喊。
“乐生!妈妈给你打了工厂食堂的糖醋排骨!”
苏兰从车篮子里提起一只塑料袋,边骑车边仰头对苏乐生笑:“今天乖吗,在家里有没有好好看书?”
“有!”
苏乐生回答得很大声。他从心口到周身都暖融融、沉甸甸的,恨不得苏兰现在就飞到自己身边。
“妈你骑快一点,快回来,我……”
“你怎么哭了?”
苏兰眉头一蹙,停下车担心地抬头:“是不是妈不在的时候你受欺负了?”
是,她不在的时候,他受了好多好多欺负。苏乐生的眼泪更汹涌地滚落,他忽然发现自己颤动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恐惧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
是了,妈妈离开以后他就不会说话了,他走到哪里都被人叫做“小哑巴”,用怜悯或轻蔑的眼光看待。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下一秒,他发现眼前的世界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褪色、变得支离破碎,包括苏兰的笑脸。
他脚下一空,从美好的梦境往下坠落,心跳似乎要从喉头跳出来。
“乐生,乐生,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急切地问,可苏乐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哈、哈……”
苏乐生大口喘着气,艰难地睁开眼睛,在一团黑漆漆的夜色里看见台灯微弱的光线。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墙角传来,一霎彻底惊醒了苏乐生。他循声看去,梁颂正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的墙角,眼底有模糊的欣喜。
他怎么会在这?
苏乐生下意识抱着被子往后退,沾着冷汗的脊背抵上冰凉的床头板,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啊,我看你书包里有钥匙,就冒昧带你进来了。”像是知道苏乐生此刻在想什么,梁颂一动都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他的神色,“我本来想带你去我那里的,但是地下室空气不好,怕你更难受。”
“别的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你放心。”
【我什么都没说,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苏乐生当然知道梁颂什么都没做,看他急匆匆解释的样子,心里反倒有点过意不去。
【地板不冷吗?】
“有点。”梁颂笑笑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和苏乐生保持着十几公分的距离。
苏乐生看着那点距离又看看梁颂,没再“说”什么。
身上的冷汗在醒来之后消下去大半,那股难耐的燥热也消失了。苏乐生后知后觉地撩起袖子看了一眼。
他右臂手肘内侧有一个小小的针眼,上面站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他看了梁颂一眼。
“刚才你那个样子……我身上刚好带着抑制剂,就给你打了。”
【你身上怎么会带着抑制剂?】
“之前买的。”
【你买这个干什么?】
“以防万一。”
苏乐生沉默了。
梁颂是个Beta,随身带着抑制剂是为了防谁的“万一”,不言自明。
苏乐生自认是个做事还算周全的人,十年来没有母亲的照顾,自己也过得好好的。但梁颂的出现好像打破了苏乐生生活中这种微妙的平衡,他什么都替苏乐生考虑到了,哪怕自己手头也没多少钱,都要省出来给苏乐生买抑制剂、买吃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苏乐生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欠梁颂多少钱这么简单。
这份情他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