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及落地,宋若素仰起首来,怯生生地望住了沈听檀:“师尊,弟子太过任性了罢?师尊来得很是及时,纪千离未能得逞,且纪千离毕竟是师尊的师弟。”
“算不得任性。”沈听檀揉了揉宋若素的额发,“这玄心宗原就容不得品行不端之徒,为师会将纪千离逐出玄心宗,禁止纪千离再踏足玄心宗一步。”
宋若素恭声道:“弟子谢过师尊。”
沈听檀将宋若素浑身的肌肤一寸一寸地检查了,确定皆已不再淌血,才从宋若素的腰肢上解下自己的腰封,并为宋若素穿上了衣衫。
而后,他将滑落至自己手肘处的衣衫拢上,整理妥当,重新系上了腰封。
这腰封上尚且残留着宋若素的体温,直直地侵入了他的腰肢,烫得很。
昨夜,宋若素曾又撒娇又耍赖地要求他不得容许别人抱他的腰肢。
眼前的宋若素业已恢复神志了,不知为何亦盯着他的腰肢不放。
宋若素回想起自己昨夜的行径,无地自容,眼神却情不自禁地黏在了这一段腰肢上。
为了再抱一抱这腰肢,他甚至想假装合欢散又发作了。
见沈听檀转身欲走,他一不做二不休地从背后将沈听檀的腰肢抱住了。
沈听檀即刻回过首来:“若素,你有何处不适?”
宋若素摇首道:“弟子只是没甚么气力而已,弟子知晓弟子所为乃是以下犯上,但是弟子……”
他深深地吐息了几回,方才坦率地道:“但是弟子仍是想抱抱师尊这腰肢,弟子……弟子似乎……似乎……似乎对师尊这腰肢食髓知味了。”
沈听檀怔了怔,强调道:“若素,为师是你的师尊。”
“弟子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宋若素蛮不讲理地道,“师尊既然愿意被弟子弄脏手,容弟子抱一抱这腰肢又何妨?”
沈听檀板下脸来:“此一时彼一时,若素,你当真是愈发放肆了。”
都怪师尊过于温柔了,教我得陇望蜀了。
宋若素口中发苦,当即松开手,垂首认错:“师尊,弟子知错了。”
面对与少年同名同姓,又与少年六七分相似,且体无完肤的徒弟,沈听檀到底是心软了:“罢了,你想抱便抱罢。”
宋若素又惊又喜:“弟子当真能想抱便抱。”
沈听檀思忖了一番,道:“为师有三个条件:其一,只准隔着衣衫抱;其二,不准在第三人面前抱;其三,谨记自己是为师的徒弟,并非为师的道侣。”
宋若素满口答应了:“弟子遵命。”
沈听檀并没有移情别恋的念头,亦没有将宋若素当作替身的打算,故而,须得同宋若素讲清楚了,以免宋若素误会。
“道侣之事乃是弟子说的胡话,师尊勿要往心里去。”宋若素言罢,猝然忆起自己昨夜缠着沈听檀,要沈听檀当贞洁烈女,沈听檀并非女子,如何当得了贞洁烈女?
沈听檀颔了颔首:“好,为师不往心里去。”
宋若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弟子能再抱一抱师尊么?”
沈听檀并未拒绝。
宋若素迫不及待地环住了沈听檀的腰肢,玩笑道:“待师尊觅得道侣,弟子便不能抱师尊了,免得师娘误会,弟子可得趁着师尊尚未与师娘合籍,多抱师尊几回。”
除了那少年之外,沈听檀并不愿与任何人合籍,但他全然不知如何才能去少年身边。
已过去足足千年了,少年不过是肉/体凡胎,假若少年能从山贼们手中逃出生天,假若少年每一世都能活到百岁,少年已渡过十世了。
沧海桑田,如今的少年是如何模样?
见沈听檀不作声,宋若素大胆地道:“师尊心仪怎样的道侣?”
沈听檀沉默不语。
宋若素不想,亦不敢追问,兀自抱着沈听檀的腰肢,汲取着沈听檀的气息。
许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沈听檀。
“为师去戒律院处置纪千离。”临走前,沈听檀凝望着宋若素道,“若素莫怕,今夜为师会陪着若素的。”
“劳烦师尊了。”宋若素目送沈听檀离开,不由自主地期待起了今夜。
今夜,他又能仗着沈听檀的温柔,轻薄沈听檀了。
难不成他其实是登徒子,不然,他为何会期待轻薄沈听檀?
难不成他其实是断袖,不然,他为何会期待轻薄同是男子的沈听檀?
因为他是正人君子,不愿有损女子的名节么?
但他若是正人君子,为何会期待轻薄沈听檀?
他继承了原身的皮囊,他是沈听檀的徒弟,他仅仅是沈听檀的徒弟。
莫非他不但继承了原身的皮囊,亦继承了原身对于沈听檀的执念?
可是按照话本,这时候,原身应当尚未对沈听檀生出执念才是。
他委实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少时,他得出了结论——我的异样定然俱是合欢散的缘故。
那厢,沈听檀行至戒律院,却并未见到纪千离。
好个纪千离,作为师叔,妄图对师侄行不轨之事;作为玄心宗弟子,居然将他这个宗主的命令当作了耳旁风,不在戒律院反省,等待处置,反了天了。
他出了戒律院,往纪千离的卧房去了,然而,纪千离并不在卧房内。
难道纪千离恐惧于被他责罚,私自逃下山去了?
他传来负责守卫的弟子一问,今日无人见过纪千离。
他又令他们搜山,无人发现纪千离的行踪。
纪千离受了伤,应当走不远才是。
他亲自将玄心山搜了一通,亦未寻到纪千离。
纪千离不会是躲在暗处,妄图再次对宋若素不利?
他放心不下宋若素,命人下山去寻纪千离,自己则去见宋若素了。
宋若素正坐在床榻上,手中拿着沈听檀遗留下来的《太平经》。
他生前念的全数是孔孟之道,对于道家学说了解不多。
他原本正专心致志地研读着,不知何故,脑中猛然冒出了沈听檀看这《太平经》的情状。
沈听檀面容沉静,超脱世俗,远离红尘。
这三夜,不论他如何轻薄沈听檀,沈听檀皆面不改色。
沈听檀自言并非无欲无求的圣人,是为了安慰他么?生怕他觉得难堪?
他忽而闻得一阵足音,紧接着,房门被叩响了,沈听檀在外头道:“若素,为师进来了。”
“师尊请进。”伴随着他的话音,沈听檀已到了他眼前,挟带着一股子寒气,教他微微瑟缩了一下,而后,他不解地道,“师尊为何去而复返,是为了让弟子再抱抱师尊么?”
沈听檀为宋若素掖了掖锦被,不答,只是道:“纪千离失踪了。”
“纪千离失踪了?”宋若素猜测道,“纪千离是为了逃避责罚么?”
沈听檀蹙眉道:“为师不知,但是若素,为师认为你该当小心些。”
宋若素颔首道:“弟子遵命。”
“莫怕,为师会保护好若素的。”沈听檀本是想去查周瀚海的案子的,不过逝者已逝,生者更为紧要,他必须以宋若素为先。
宋若素羞愧地道:“都怪弟子无能,连自保都做不到。”
“做师尊的保护徒弟理所应当。”沈听檀见宋若素在看《太平经》,发问道,“若素有何见解?”
“弟子刚刚才开始看,没甚么见解。”宋若素生前从未被先生问住过,而今竟是被沈听檀问住了,登时羞红了面颊。
沈听檀鼓励道:“若素聪慧,远胜为师,多看多思,便能口若悬河。”
宋若素承诺道:“弟子会好生用功的,定不会辜负师尊的教诲。”
沈听檀失笑道:“本尊愧为人师,不懂得如何传道受业解惑,哪里有甚么教诲可言?”
宋若素认真地道:“师尊何必妄自菲薄?”
“多谢若素。”沈听檀命人传了午膳来。
用罢午膳,宋若素见沈听檀似乎没有要走的迹象,遂忐忑地道:“师尊不走了么?”
沈听檀正色道:“为师统共三个徒弟,瀚海身死,仅余下若素与霄儿了。为师不走了,诚如为师先前所言,为师会保护好若素的。”
“师尊……”宋若素抿了抿唇瓣,“在师尊眼中,弟子与大师兄、二师兄一般重要么?”
沈听檀不假思索地道:“不,在为师眼中,你较瀚海、霄儿重要。”
倘若宋若素不唤作“宋若素”,亦不生着与少年六七分相似的容貌,在他眼中,宋若素与周瀚海、谭霄自然是一般重要的。
宋若素笑逐颜开地道:“原来,弟子在师尊眼中是最为重要的。”
沈听檀纠正道:“你在为师眼中是三个徒弟之中最为重要的。”
换言之,这世间上有人比我更重要。
宋若素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发沉了,他抬起首来,视线掠过沈听檀的耳畔,拂上了窗枢,淡淡地道:“师尊,外头又冷了些罢?不日便会落雪了罢?”
沈听檀顺着宋若素的视线望去:“今日外头结了长长的冰棱,想来这几日便会落雪了。”
生前,宋若素长在中原,不常见着雪。
八岁之前,每一回下雪,他都会带着弟弟一道堆雪人,打雪仗。
娘亲总说他的手是拿笔杆子的手,伤不得,冻不得。
他甚少忤逆娘亲,但关于此事,任凭娘亲如何生气,他都不听。
娘亲舍不得罚他,便罚弟弟。
是以,八岁之后,他再也不曾与弟弟一道堆过雪人,打过雪仗。
他清楚地记得九岁的弟弟孤零零地在他窗前堆雪人,打雪仗。
他一开窗,便被娘亲派来看着他的侍女阖上了。
弟弟身着赤色的棉衣,乍一看,犹如一尾赤狐,融入了雪景中,使得凄清的雪景充满了勃勃生机。
弟弟一个人笑,一个人闹,跑过来又跑过去,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但他知晓弟弟最怕孤单,这般闹腾只是想显得热闹些。
没多久,侍女有事出去了,他抓紧机会,冲出房间,一把抱住了弟弟。
弟弟一下子哭了出来,回抱着他,不住地唤他:“阿兄,阿兄,阿兄……”
他揩着弟弟的眼泪,取笑道:“不准再哭了,若翡莫不是想挂着两道冰棱与阿兄一道玩耍?”
弟弟当即破涕为笑了,牵着他的手,软软地道:“阿兄,我们打雪仗罢。”
可惜,他们尚未开始打雪仗,那侍女便回来了。
他只得乖乖地回到了房间,面对无穷无尽的圣贤书。
待得月上中天,他正准备歇下了,窗枢突然被叩了一下。
他将窗枢打开,瞧见弟弟捧着一个小小的雪人。
弟弟裸/露在外头的面孔与双手俱已被冻得通红了。
“多谢若翡送雪人给阿兄。”他小心翼翼地从弟弟手中接过雪人,将雪人一放,转而捂住了弟弟的手。
弟弟傻乎乎地笑道:“阿兄的手很是暖和。”
“是若翡的手太凉了。”他索性将弟弟的手塞入了自己的衣襟内。
弟弟见他冻得一哆嗦,急欲将手抽出来,却是被他按住了。
“万一生了冻疮便不好了。”待弟弟的手热起来了,他才容许弟弟将手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