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聚泽殿(1 / 1)墓语者首页

秦岩撸袖,按住手腕上绑着的黄缎,不知道何时开始,这根旧缎好像融进了自己的血肉里,再也割舍不下。    “你喜欢凌素。”吴狄眼露快慰,“还真是!”    “额。”秦岩闷声应道,“就是喜欢上了,你想怎样?”    “好事啊。”吴狄击掌笑道,“我这兄弟没少为你的亲事犯愁,你要真终身不娶,到老还不得我儿子给你送终。哈哈,凌素还真是你命里的福星,不但救了你的命,还救了你的姻缘。”    见秦岩不语,吴狄瞅着他满是男子气概的脸,琢磨着又道:“男子年长些才知道疼人,凌素应该不会讨厌你…”    “小丫头怎么会讨厌我?”秦岩拍桌,震得酒碗都抖三抖。    见秦岩还急眼了,吴狄大笑几声,摊手道:“人,我是有法子送走,可你又舍不得?走是不走,你给句话。”    “不如…”吴狄压低声音,“我卖你个大人情,成全你俩,你们…一起走?”    秦岩不是没想过,军权富贵,他没什么惦记的,燕云营已成态势,眼下也无人能随便撼动,大哥混迹官场八面玲珑,也不缺自保之术…    自己无牵无挂,要真能带着凌素离开云都这个是非之地,倒也是桩美事。    只是…秦岩心跳一顿,自己才憧憬和凌素一起,怎么忽然生出些说不出的愧意…    吴狄敲碗,“走是不是,给句话。”    秦岩行事果断,但这会儿脸上隐现纠结,好一会儿都没挤出个字来。吴狄看出什么,惋惜道:“我知道了,凌素小时候帮过你,你愿意护着她一辈子,真要论及男女情爱…你又怕对不住人家,这心里啊,存着不好意思…”    到底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句句说在点子上,秦岩闷头灌下一碗酒,“仙子一样的小丫头,信我才跟我出的谷,好日子没过几天,却被别人惦记上…我愧对凌谷主,也委屈了小丫头,哪有…再和人家好的道理…我喜欢她不假,却…舍不得和她好…”    吴狄心里有些酸楚,掌心轻按桌面,“不如,你和凌素说说?她不讨厌你,没准,她心里也有你?”    秦岩脸上一红,半晌没说出话,三碗酒下肚,秦岩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吴狄睁大眼期待他赶紧说出来,秦岩回望后院,阳刚的脸上溢出丝丝温柔。    “吴狄,明天卯时,你安排钱庄的人送凌素出城。”    ——“我去,我滴个去!”吴狄捶桌,“只有她?你不走?”    秦岩轻抚手腕黄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要不见,五殿下一定会派人去追,他们料定我不会离开小丫头,我在一天,小丫头就能逃远些,回去帝王谷,就没人能奈何得了。吴狄,你懂?”    “懂…但就是替你难受。”吴狄指戳心口,扼腕不甘,“要早知道有今日,还跟什么五殿下?”    “时光无法倒转。”秦岩眼神又恢复往日的坚韧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五王要记恨我,那也随他。走了。”    秦岩起身走向后院,水榭里,孙玉华摆了一桌的茶点,不住劝着凌素多吃,凌素吃噎,执起茶壶就往嘴里灌,缓过气又摸向一个栗子糕,见秦岩在长廊里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指尖顿了顿,还是抓起栗子糕咬了口,咧嘴对秦岩笑了下。    秦岩失声笑出,对孙玉华抱拳道:“玉华,多谢你的照顾。”    “还客气上了?”孙玉华笑目弯弯。    送走秦岩和凌素,吴狄在院里站立许久,孙玉华好奇道:“秦岩来找你,有事?”    吴狄沉默片刻,“这俩人,你怎么看?”    “他俩有戏。”孙玉华张嘴便来,“糙汉子和小女子,往后啊,有的看凌素怎么治那位秦将军。”    “凌素也喜欢秦岩?”吴狄好奇拉过夫人,“快和我说说。”    孙玉华竖起一根手指头,得意道:“我带凌素去后院吃点心,秦岩吼着只能给她吃一个冻梨。”    ——“这有什么?”吴狄有些沮丧。    “蠢死。”孙玉华伸手去敲夫君脑袋,“你就知道管我吃喝,旁人吃死你会管么?”    “那也是秦岩对凌素上心,凌素也喜欢他…你怎么知道?”吴狄犟嘴。    “因为啊。”孙玉华抿唇偷笑,“那丫头…真的就只吃了一个冻梨。”    “噢。”吴狄恍然大悟,对夫人心悦诚服竖起大拇指。    吴狄舒下口气,出城的马车还是要备下,但凌素,又是不是真的会离开。    回去一路,两人都是寡言,凌素回去寝屋,却没有倒头睡下,她挑起窗户,看秦岩坐在院里的石桌边,他在吴狄家已经喝过酒,但这会儿他又让老奴抱出一坛,沉默的喝着,一碗又一碗。    秦岩抬眼看见挑窗的凌素,俩人凝目对视,秦岩放下酒碗才要开口,凌素已经关窗倚墙,抱着膝盖埋下头。    虽然秦岩没有多说,但凌素隐隐感觉她该是不能久留这里了,云都多套路,秦丘,朱武阳,皇帝朱允…就连那个内侍长安瞧着也是个戏精。    秦岩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除了爹和姑姑,也只有他了。    还有七崽,他送自己走时,就料定自己没几天就回来,凌素想念谷中亲人,但…凌素扭头推窗,院里已经没了人影,凌素鼻尖一酸,不知怎么的眼睛都湿了。    次日,聚泽大殿。    燕帝今天来的比平时要晚些,临近辰时,龙椅还是空空荡荡,大殿上群臣交谈,估摸着是不是皇上身子有恙,一会儿就散了。    朱武阳今日脸泛红光,眉挑喜色,不时与身旁大臣笑谈几句,司天监卦官也凑了上去,恭维着五殿下最近必有喜事临门,朱武阳罕见的没有谦虚,还说要真被卦官卜中,一定会请他去王府喝酒。    秦岩心里有数,昨儿那几场戏一演,就知道今天要唱哪出,亏好自己也不傻,哪能让小丫头这朵娇花插在朱武阳这坨老牛粪上。    ——“皇上驾到!”    长安尖声唤起,群臣恭敬入列,齐齐跪地。朱允端坐龙椅,淡眉扫过跪地的臣子,朱武阳抬起脸,对父皇谦顺含笑,朱允却没有在他脸上多逗留,鹰目定在后列秦岩的脸上,意味深长。    朱武阳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回头想看父皇盯着谁,才扭一半,又怯怯转了回去。    议完正事,朱允低低咳了声,冲长安问道:“朝中这些个人家里,上回办喜事时什么时候?”    长安脑子门儿清,略微想了想道:“二殿下,二殿下上月才又纳了位美姬。”    二皇子才抬头,已经被朱允冷冷怼过,“那不算。老二府上姬妾多的数不清,算什么大喜?”    几个皇子窃窃发笑,朱武阳心里也嗤笑了声二哥,随即理了理自己的朝服,准备着一会儿上前领旨。    “那老奴就说不出了。”长安垂眉,“皇上口中的大喜,这两年还真没有。”    “朝中风平浪静,也显得寡淡无趣。”朱允抚摸椅柄龙首,“该办些喜事,让朕的大燕也沾沾喜气。”    朱武阳眉眼轻挑,侧目对秦丘微微颔首,随即抬起刮的锃亮的下巴,等着父皇喊出自己的名字。    ——“秦将军。”朱允沙声忽起,在恢弘的聚泽大殿回荡不绝。    秦岩那想到会突然提到自己,一声“秦将军”,秦岩愣在原地,还是身后的吴狄戳了下他的背,秦岩才回神出列,“末将在。”    “秦将军今年多大了。”    “末将?”秦岩疑了声,“回禀皇上,末将今年二十有四。”    “过了年就二十五了。”朱允低笑,“旁人二十有五,家里儿女都会叫人,秦将军还是孑然一身?可是眼光太高,云都贵女如云,就没一个看得上?”    “不是。”秦岩哪敢得罪满朝大人家的贵女,“是末将在军营待得太久,粗人一个,哪配得上云都贵女。”    好端端怎么扯到秦岩身上?朱武阳觉得有些不妙,眼睛狐疑瞥向秦丘,秦丘轻轻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既已立业,也该成家,你年纪老大不小,再不娶妻,也对不起你秦家的先人。”朱允口吻低沉有力,“云都贵女没个合适的…不如,朕给你赐门好亲事,可好?”    ——赐婚!?    秦岩脑中一懵,自己千算万算送走凌素,倒头来逃不出套路的还是自己,若是皇上宣旨赐婚,金口一开就没得更改,指谁就得娶谁…    “皇上…”秦岩跪地,“末将还要给大燕开疆辟土,暂时无暇顾及情爱,娶妻的事…还是缓缓再说。”    “秦将军是朕倚重的臣子,你的事,朕记在心上,不能再缓。”朱允话音不容分说,面容虽还是清淡,但已经生出不怒自威之感,满朝文武连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憋着呼吸等着听皇上给秦岩指了哪家的姑娘。    ——“皇上…”秦岩绝望低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会儿虽然不是要自己的命,但秦岩,也是宁愿一头撞死算了。